“伯爺,柳家拜見!就在門外候着呢!”
“現在?”
“是!還有一位老先生,說是四診堂的……”
那小厮話還沒說完,江伯爺勃然轉身,顫着手指着遲舅爺,“好哇,算計人心,不愧是算賬算得精的,你們——”
“江伯爺,還是快點決定吧,外頭這麼大的雨,不好叫柳工部和柳員外等得太久啊。”遲舅爺頓了頓,自顧自拉着江持一并坐在遲老太爺旁邊,笑道:“門外的老先生怎麼跟柳家說,就全看這小厮怎麼回話了。”
此刻,江伯爺就像被捏住喉嚨的鵝,任憑他如何憤怒地撲棱也發不出一點聲音,隻得恨恨地叫人收了院裡的東西,将人迎進來。
。
這一世,江持盈其實與柳堯章并不相熟,外人隻道江伯爺為了女兒與柳家交好,常擺宴席往來,但江持盈知道那是為了官場上的利益,所以江持盈隻不過在宴席上當個陪襯遠遠見過柳堯章幾次,寒暄過兩句話,除此以外,就是在松雪齋做學生的時候,柳堯章常來找崔昭清談,她在侯府的後園裡見過幾次,所以,一個月前她傳書與他要他拒婚,其實心裡并沒有底,不過好在他是個聰明人,所以,江持盈其實還是對他存着些許感激的,感謝他不娶之恩。
而此刻,江持盈坐在正廳旁的茶室,蔣氏陪着,俨然一副母慈女孝。
柳堯章就在屏風外,與江伯爺和遲老太爺叙話。儒雅的長衫勾勒出一個挺拔潇灑的輪廓,清風霁月,孑孓而立。這樣的品貌,也難怪之前多少世家的小姐看上,把自己當眼中釘。
屏風外的人忽地朝自己一拜又問了句好,江持盈沒想到他會與自己說話,吓了一跳。
“姑娘到底是生死一遭,病去如抽絲,還是要好好将養。”
“是,謝謝柳公子關切。”
又寒暄了兩句,柳家父子與江伯爺談了些許話,這些江持盈不得而知,然後柳家便留下些許滋補參藥告辭了。
江伯爺送走柳家父子,卻還在回想剛剛鬧的這一出,他回到正廳,看着如往常般嬌弱地倚在椅背上的江持盈,竟恍惚覺得剛剛那個伶牙俐齒的姑娘似幻覺般,就這麼一瞬間,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自坐回堂上,江持盈也從茶室出來和遲老太爺站在一起,僞裝出的父慈子孝終是一場空,遲家見事已了,便要将江持盈帶走。
江伯爺也知眼下隻能如此,卻還是在江持盈臨走時,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一切,是你的謀劃?”
其他人已出了堂屋,下人也不在,廳裡隻剩江伯爺和江持盈兩個人,他的聲音落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顯出蒼老的顫抖:“遲家能請到四診堂的人,但是他們不可能認識柳堯章,柳家能來,是因為你!還是說這一切……”他忽然回想起今日種種,遲家先前登門哪像今日這般逼問,若不是他們相逼,他又怎會破釜沉舟,事情做得這樣絕。
他頓了頓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他踉跄着向前兩步,指着江持盈,搖了搖頭:“不對,不隻是柳家,今天遲老太爺來與我争論、四診堂、柳家全在你的謀劃裡,是嗎?好手段,哈!難怪柳家今天來反悔當初的拒婚,你給他們家灌的什麼好迷魂湯啊?”
什麼?柳家反悔拒婚?江持盈已邁出廳堂的腳步頓了頓,怎麼會?
“為什麼——”身後的人還在叫,半點沒有了伯爵老爺的沉穩大氣,“就為了從江府出去?啊?你别忘了,江持盈,你是江家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江持盈看着他怒目圓睜的樣子,心裡湧起一陣涼意,她輕輕笑了一下,低聲問了一句話。
江伯爺便再也沒了聲音。
“女兒有一事不明,八年前豐州城外江家的馬車怎麼到得那樣及時呢?”
暴雨後的夕陽照進勳爵人家高高的門楣,在崇德坊潮濕的青石闆路上留下一段絢爛的光影,江持盈的車駕離江府越來越遠,她的心卻和地面一樣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