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飒飒一直等到午後才給厲陌寒打的電話，那時厲陌寒還在熟睡。

鈴聲響了幾遍，他才摩挲着抓住手機，遮光的窗簾分不清黑夜白天，翻蓋手機上跳動的數字讓他對時間有了清晰的概念，也刺得他眼球發疼，喉結滾動兩下，吞咽下卡在嗓子裡的酸澀夜酒，他打開手機，看到自己的備注：蘇瑾萱，酒醒大半：“喂——”尾音像泡在溫水裡的棉花，綿軟地墜下去，他張嘴想再說下去，卻發現舌尖比鉛塊還沉，那些打轉的詞句全黏在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下午六點，我定了包間，你别忘了正事。”蘇飒飒言簡意赅。

厲陌寒的酒徹底醒了。

“你說什麼？”昨天鬧得那麼不愉快，他還以為這事黃了。

沒得到想要的反饋，蘇飒飒也開始慌了：“你不會反悔吧？”

什麼話！？這可是他夢寐已久的機會，怎麼會反悔？

“放心，我會準時到的。”

“按照原計劃，我主攻，你輔助。”蘇飒飒深吸一口氣，信誓旦旦，“厲陌寒，為了我們倆的自由，你控制好你的情緒，看我眼色行事。”

厲陌寒敏銳地捕捉到自己異樣的情緒，手腕上的青筋跳動，直接就額胡總細微的反應讓他後背瞬間繃緊。為了我們倆的自由？平常也沒見她這麼有骨氣，昨天怎麼突然生出來傲骨？他想起來昨天晚上她拉着周江雲的手離開他的别墅時引起的騷動，有

身着體面的賓客們交換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香槟氣泡在杯中炸開，如同壓抑補助的好奇心，有人悄悄舉起手機，卻在他冷臉自持下作罷，慌亂地轉向天花闆，隻有他自己，盯着兩人從樓梯到出口。

那麼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蘇瑾萱，不然怎麼會沒發現她如此靈動又鮮活的一面呢？

厲陌寒手肘撐着床頭，姿勢看似慵懶，但握緊的拳頭還是出賣自己。過往的教訓在腦海裡警鐘長鳴，他揚起嘴角，眼底卻藏着審視的鋒芒，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蘇瑾萱是真心退婚，還是又要搞什麼大動作。

蘇飒飒穿了件香奈兒新出的小香風套裝，沒有戴誇張的耳飾，俨然一副乖乖女的模樣。她下樓看到父母正在樓下等她。蘇父仍是一身合體的西裝，她也看不出來跟平常的衣服有什麼變化，倒是蘇母換上了和那天見厲母時穿的類似的旗袍，不過這次顔色偏深，針腳處都用金線描了邊，有光照到的地方都流光溢彩。

“爸爸媽媽。”蘇飒飒甜甜地叫着，挽住蘇母的胳膊。她從小跟着爺爺奶奶生活，對媽媽的印象也隻是幾年一次伴着夜色回來，在家忙活幾天後，在她熟睡的夜晚悄悄離開，那些所謂的母愛，都是在蘇瑾萱媽媽身上感受到的，隻不過她心裡很清楚，那不屬于她。

“你看，我們女兒，小時候總是纏着我們要抱抱，這一眨眼就長大了。”蘇母總是在這種時候犯起憶往昔的毛病，大概是每個家長看到女兒即将出嫁都有的通病吧。

“我現在也可以要抱抱呀~”她伸出雙手，給了蘇母一個熊抱，順便在她精緻的妝容上親了一口，蘇母約五十歲，但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她離得這麼近，也看不到臉上的一點瑕疵。

她這一番操作，把蘇母逗得合不攏嘴，想到這麼的時刻越來越少，不由得愁上心頭，話到嘴邊：“再這麼下去，我可不舍得把你嫁給厲陌寒那小子咯。”

她開玩笑着說着，卻正好給了蘇飒飒打開話題的引子：“既然如此，我就跟厲陌寒退婚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她找了一上午的機會，沒想到自己送上門來了。

一直走在前頭沒說話的蘇父聽到此話，立刻回頭呵斥：“胡鬧！定下來的婚事，說退就退嗎？”

蘇母隻當是自己女兒說笑，畢竟女兒有多喜歡厲陌寒，自己是知道的，縱使她也提過退婚的事情，但兩人在一塊哪有一直甜美幸福的？有些小打小鬧都很正常，自己和她爸也沒放在心上，這都要說定婚期了，還開着這種玩笑，她爸自然是要生氣的。

“你看你，就會兇人。”蘇母瞪了他一眼，對蘇飒飒說，“你爸就是當領導當慣了，咱不理他。”

“媽媽，我沒跟你開玩笑，我都跟厲陌寒商量好了。”

蘇父站住：“你說什麼？！”

蘇父不怒自威，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攥出水，當那雙瞳孔縮成寒星的眼睛掃過蘇飒飒時，她後頸瞬間繃緊，喉結劇烈滾動，将未說完的辯解咽回胸腔。傍晚的陽光映着他半阖的眼睑，睫毛在眼下投出鋒利的陰影，像随時要出鞘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