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飒飒試圖用輕咳打破凝滞的空氣,卻在觸及他垂落的目光時,連呼吸都凝成了冰碴。
這是蘇飒飒第一次直觀感受到蘇父的吓人,也把其他人零零碎碎說出蘇瑾萱小時候的事情,拼湊出她略顯凄慘的童年。
“萱萱開玩笑嘛……”蘇母打圓場,卻在觸碰到蘇父時略顯心虛。
但卻讓蘇飒飒生出一股無端的勇氣:“媽媽我沒有開玩笑,我和厲陌寒已經商量好了,這次吃飯不是商量婚事,就是商量退婚。”她握住蘇母的手,試圖找尋力量,“爸爸媽媽,你們也希望你們唯一的女兒能過得幸福、自在吧?你們都知道厲陌寒根本不喜歡我,我現在也不喜歡他了,我想找一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的人,就像爸爸媽媽一樣恩恩愛愛……”
這是昨天她想了一夜的說辭,本來示弱、博同情、講道理、舉例子她一樣不差,但她沒想到蘇父什麼都沒說就能把氣壓搞得那麼低,她一緊張,隻能記個大概,難以想象,一會要面對四個人,她怎麼才能保持從容應對,對答如流。
“厲陌寒那小子能同意?”蘇父面無表情。
“他當然同意了,他現在跟白落羽,就是我們那個同學天天在學校招搖過市,搞得像他倆訂過婚似的。”想必你們堂堂蘇氏集團,也不想看你們唯一的女兒淪為笑柄吧。
厲陌寒在學校做的蠢事他自然清楚,董事會偶爾也會旁敲側擊一下,不過自己女兒在學校争風吃醋做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更多,他根本沒辦法,要不然就是等于間接承認自己女兒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他默不作聲幾次,這件事便不會有人多嘴一句。
現在自己的女兒主動提起來,像是做好了決定,也罷,他的女兒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不是跟他鬧别扭嗎?”
“肯定不是啊,這些年我們倆鬧得别扭,哪次跟您和媽媽說了,這次是真決定好了。”蘇飒飒聽出他語氣裡的緩和,覺得事情有戲。
“真決定好了,到現在才說?”蘇父擡起手腕看表,離約定的時間不足一小時,“我看你是想先斬後奏,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她有點心眼,全用在這些無用的事情上了。
被戳穿之後,蘇飒飒索性擺爛,嘿嘿一笑:“我就說嘛,知女莫若父。”
“你呀你!”蘇父伸出手指在她腦袋上點了一下,“當初訂婚是你天天嚷着求着,現在退婚,又是這樣,你和厲陌寒真是拿婚姻當兒戲!”
“哪有,不喜歡了就趁現在趕緊分開,這叫及時止損,恰巧是對我們倆的未來十分認真。”蘇飒飒不贊同,若是她是蘇飒飒,可能為了錢财就同意了,畢竟有錢有閑,婆婆喜歡,老公不在家,她會感慨這世上的好事都讓她占了,但她現在是蘇瑾萱啊,蘇瑾萱本來就有錢有閑,何必蹚婚姻這條渾水呢。
“爸爸媽媽,我想的很清楚,他厲陌寒不喜歡我,還拿白落羽羞辱我,我又幹嘛非得在他這棵樹上吊死呢?”她想起厲陌寒附在耳邊說的那句“惡心”,說不出來的失望與無力,替蘇瑾萱這些年的真心不值,她說的極其嚴肅,試圖為自己的行動再加一層籌碼,“我們家跟他們公司的合作,經過這麼多年,早已休戚相關,就算我們不是姻親,也同樣能夠制衡他們,所以,我們怕什麼呢?”
蘇飒飒好歹是跟着大老闆手下的手下見過世面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那她小說可真是白看了。
蘇厲兩家彼此根系在利益的土壤裡盤根錯節,如同深海共生的珊瑚與蟲黃藻,剝離任何一方都将崩解整個生态。未來規劃裡的文字編織成精密的蛛網,每根絲線的震顫都牽動着共同的神經;商業版圖上的邊界早已消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齒輪咬合着齒輪,缺了任何一環都将導緻整部機器停滞。她和厲陌寒的婚約不是唯一的契約,是這些利益共同體将血脈相連的紐帶,盈虧的潮水漲落間,彼此的命運早已熔鑄成不可分割的合金。
“這長大了,嘴皮子也見長了。”蘇父驚訝于她能說出來這些話,但這事現在目前不便多問,他對蘇母說,“咱們得女兒長大了。”多是欣慰。
“這就叫虎父無犬女!”蘇飒飒一手挽住蘇父,一手挽住蘇母,開心地說道。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順利,蘇飒飒在心裡默默感謝上蒼:老天爺保佑。
蘇飒飒這個動作,讓兩人都回憶起小時候,他們的女兒就是這樣兩隻手牽着他們,說是要蕩秋千,他們倆就擡起手,讓她非得更高一些。那時的夕陽也是這麼美。梧桐樹影拖曳成濃墨重彩的長卷,晚霞沿着天際線燃燒,将歸航飛機的尾迹浸染成绯紅綢帶,暮色裡浮動的塵埃裹着褪色的濾鏡,連晚風都裹挾着焦糖與茉莉混合的甜香,溫柔地漫過他們的肩頭。
蘇母想想,他們的女兒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們這麼親昵了。
時間久到她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