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平靜地打斷,将裝着鹹菜絲的海碗推到桌子中央,方便大家取用,“我們工分多,孩子小,多換了點白面。”
“吃。”她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不許多話。”
二哥喉結滾動,盯着那雪白的饅頭直咽口水。
在這個年頭,誰家不是把精貴的白面摻着苞米面吃?
就連過年,能吃到純白面饅頭的人家都屈指可數。
蘇晚将饅頭分給三個孩子,小家夥們立刻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饅頭松軟香甜的口感讓他們眼睛都亮了起來,小臉上寫滿了滿足。
“吃啊,看着我做什麼?”蘇晚自己也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
加了白糖的面團在口中化開,甜而不膩,空口吃也很美味。
大哥和二哥對視一眼,終于抵擋不住誘惑。
二哥咬下第一口時,眼睛瞬間瞪大。
這饅頭松軟得不可思議,帶着淡淡的甜香。
他三兩口就解決了一個,不知不覺間已經吃了八個。
等反應過來時,自己都被吓到了。
大哥則克制得多,但五個饅頭下肚後,他的眼神也開始飄向盆裡剩下的。
為了不讓自己失控,他甚至不敢碰那碗誘人的鹹菜,生怕開了胃就停不下來。
蘇晚執意又給兩個哥哥各塞了一個紅糖包子,卻見他們捧着包子遲遲不敢下口。
“這……這太金貴了……”二哥盯着手中滲出糖汁的包子,聲音發顫。
在這個紅糖都要憑票購買的年代,這樣奢侈的吃食,他們過年都未必嘗得到。
大哥更是如捧珍寶般小心翼翼,古銅色的臉上寫滿掙紮。
小妹如今寡居帶着三個孩子,他們做哥哥的非但沒能幫襯,反倒來吃這麼金貴的食物……
“吃。”蘇晚語氣堅決,“我既然拿得出來,自然是有富餘。”
她看出兩人的顧慮,輕聲道:“爹娘那邊,就說是我硬塞的。”
二哥咬了一小口,甜香的糖汁在舌尖化開,讓他瞬間紅了眼眶。
大哥也慢慢吃起來,粗糙的手指微微發抖。
這樣好的吃食,小妹卻毫不吝啬地給他們……
蘇晚注意到兩個哥哥吃完一個紅糖包子後,便再不肯伸手去拿第二個。
他們粗糙的手指局促地摩挲着碗沿,眼神時不時瞟向門外,活像做了錯事的孩子。
蘇晚見兩個哥哥說什麼也不肯再吃,便不再勉強。
她默默給他們各倒了碗熱水,自己則慢條斯理地吃完一個饅頭和一個包子。
三個孩子也陸續放下碗筷,小肚子吃得圓滾滾的。
蘇大哥和蘇二哥吃完後,立刻跑到院子裡繼續幹活,仿佛要用勞動來彌補方才的“奢侈”。
蘇晚透過窗紙望去,隻見大哥揮舞鐵鍬的力道比來時更足了,二哥更是把積雪鏟得飛快。
見此,蘇晚心中既溫暖又酸澀。
這些樸實的親人,值得更好地對待。
兩人幹得滿頭大汗,卻絲毫不見疲态。
吃了妹妹這麼金貴的吃食,自然要加倍賣力幹活才行。
蘇晚取出一個嶄新的白布兜,仔細地鋪在案闆上。
她手指靈巧地點數着,将十二個雪白的饅頭和十二個紅糖包子整齊地碼放進去。
剛好夠娘家人每人分到兩個。
她特意挑了最小巧的饅頭包子,每個不過嬰兒拳頭大小。
這樣既能讓一大家子都嘗到鮮,又不至于讓節儉慣了的父母覺得太過奢侈。
布兜漸漸鼓起,散發出誘人的麥香和甜味,她系緊袋口時,還不忘在紅糖包子那層多墊了張油紙,免得糖汁滲出來。
等到蘇大哥和蘇二哥幹完活準備回去,蘇晚拎着鼓鼓囊囊的白布兜走到院門口時,兩個哥哥驚得倒退了兩步。
“這……這可使不得!”
蘇二哥連連擺手,古銅色的臉都吓白了,“這麼多白面饅頭和紅糖包子帶回去,爹非把我腿打折不可!”
蘇大哥更是直接退到了闆車後面,粗糙的大手擺得像風車:“留着給孩子們吃……”
蘇晚面色微沉,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我孝敬爹娘、疼惜外甥的心意,與你們何幹?”
她将布兜又往前遞了遞,“回去就跟爹娘說,這是他們女兒的一片孝心。若是不收……”她頓了頓,聲音冷了幾分,“便是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往後我也不敢再踏進家門。”
兩個哥哥面面相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急得額頭都沁出了汗珠。
蘇二哥搓着手,欲言又止;蘇大哥更是手足無措,粗糙的大手把衣角都揉皺了。
見他們還在猶豫,蘇晚直接上前一步,将布兜硬塞進大哥懷裡:“若實在不想要,随便找個地方扔了便是。”
她語氣決絕,“我蘇晚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的道理。”
話音剛落,她便轉身往院裡走去。
木門“吱呀”一聲重重關上,留下兩個大男人捧着沉甸甸的布兜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蘇二哥苦笑着掂了掂布兜:“這要是扔了,怕是要遭雷劈……”
蘇大哥長歎一聲,終是将布兜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闆車最隐蔽的角落,又用幹草細細掩蓋好。
兩人推車離開時,不時回頭張望,直到小妹家的屋頂完全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