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位置隐蔽,大娃他們即便出了房門,一時半刻也難以察覺。
葡萄架下枝葉婆娑,恰好将兩人的身影遮掩,連說話聲也被隔絕在沙沙葉響之中。
蘇晚剛在葡萄架下站定,突然轉身撲進陸遠川懷裡。
她纖細的手臂緊緊環住他的腰身,十指死死攥住軍裝後襟,仿佛要将這溫度烙進骨髓。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帶着哭腔的呢喃悶在軍裝布料間,滾燙的淚水轉瞬浸透衣襟。
陸遠川的胸膛溫暖而堅實,那有力的心跳透過衣料傳來。
這是活着的證明,是命運給予的第二次機會。
記憶中那個被大雪掩埋的冰冷身軀,那個永遠阖上雙眼的陸遠川,此刻正真真切切地站在這裡。
蘇晚哭得渾身顫抖,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将臉更深地埋進他胸前,似乎要把前世錯失的溫度都讨回來。
陸遠川身形微僵,随即緩緩擡手。
寬厚的掌心落在她單薄的後背,帶着小心翼翼的溫柔。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蘇晚徹底崩潰,前世最後那個擁抱,他的手也是這樣,帶着微微的顫抖,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
葡萄葉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見證這場跨越生死的重逢。
“不哭了,小丫頭。”
他低沉的嗓音裡帶着久違的溫柔,喉結在她發頂輕輕滾動,“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兒?”
“你、你還叫我小丫頭......”
蘇晚抽噎着擡頭,通紅的眼睛瞪着他,卻在撞進那雙含笑的眸子時潰不成軍。
“好了,再哭眼睛要腫了。”
他壓低聲音,語氣裡是藏不住的寵溺,“要是讓孩子們看見,該以為我欺負他們家娘親了。”
在陸遠川的記憶裡,蘇晚從來都是堅強的。
即便天塌下來,她也隻會咬着牙把眼淚憋回去。
可此刻懷裡的姑娘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讓他心尖都跟着發顫。
蘇晚聞言破涕為笑,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哭嗝。
微涼的夜風拂過淚濕的臉頰,帶着葡萄葉的清香,将前世的陰霾一點點吹散。
她仰起臉,淚眼朦胧中,這個活生生的男人正低頭凝視着她。
細碎的陽光穿過葡萄葉的間隙,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跳躍,将那雙總是淩厲的眼睛映照得溫柔似水!
這是她記憶裡從未有過的陸遠川。
他此刻正用粗糙的指腹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對待易碎的珍寶。
“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哄人的。”
蘇晚将臉埋回他胸前,聲音悶在軍裝布料裡,帶着濃重的鼻音。
她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軍裝下擺,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就像她此刻揪緊的心。
記憶中的陸隊長總是闆着一張冷峻的臉。
那次她右腿被彈片劃傷,疼得冷汗浸透了病号服,指甲把床單都抓破了,他也隻是站在床邊,聲音硬得像塊鐵:“忍一忍,馬上就好。”
想起前世的種種,陸遠川的手臂突然松開了些。
他後退半步,喉結劇烈滾動了幾下:“你怎麼會......在這裡?”
聲音壓得極低,目光卻警覺地掃過院門。
在這個年代,一個軍官和寡婦的親密接觸,足以讓兩人都萬劫不複。
微涼的空氣瞬間侵入兩人之間,取代了方才令人眷戀的溫暖。
蘇晚攏了攏散落的鬓發,指尖觸到臉上未幹的淚痕,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态。
她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半步,在葡萄架投下的斑駁光影中站定。
“我也不知道。”
她輕聲說,“那時候地震了,我被砸中......”聲音頓了頓,“等再醒來,就在這個身體裡了。這個蘇晚存了死志,我答應幫她照顧三個孩子,她就......消散了。”
“原來是這樣......”陸遠川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眼神卻蓦地柔和下來,仿佛拼圖的最後一塊終于歸位。
他擡手想再碰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隻是替她拂去了肩頭的一片葡萄葉。
“那你呢?”蘇晚忍不住追問。
晨風掠過葡萄架,掀起她額前細碎的劉海,露出那雙他魂牽夢萦的眼睛。
明亮如初,卻比記憶中多了幾分滄桑。
陸遠川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軍裝袖口的磨損處,那是常年持槍訓練留下的痕迹。
陽光穿過他修長的手指,在袖口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本就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目光卻望向遠處連綿的山巒,“三年前那次邊境行動,子彈從這裡--”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右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貫穿而過。醫生說我能活下來是個奇迹。”
葡萄葉的陰影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搖曳,為他剛毅的面容添了幾分柔和。
“昏迷期間,我的意識似乎穿越到了幾十年後。”
他的視線落回蘇晚臉上,看着她微微顫動的睫毛,“成為你認識的那個...陸遠川。”
一陣風吹過,帶着新翻泥土的氣息。
陸遠川的聲音輕了幾分:“直到那個我在現代犧牲的那天,我在這邊的病床上突然恢複了意識。”
蘇晚的指尖猛地攥緊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
她的瞳孔微微顫動,像是被這個離奇的真相震得說不出話來。
陽光在她眼中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打碎的星辰。
“所以現在,”
陸遠川的聲音帶着幾分自嘲,“站在你面前的是經曆過兩次人生的陸遠川。一次差點死在邊境,一次...确實死在了邊境。”
蘇晚的嘴角突然揚起一個弧度,眼淚卻先一步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