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吉普車重新發動時,太陽已經偏西了。
後座上的孩子們吃飽喝足,像四隻餍足的小貓般蜷縮在一起打盹。
王紅軍透過後視鏡,看見蘇晚正輕拍着安安的背,哼着不知名的搖籃曲。
更讓他驚訝的是,素來不苟言笑的陸團長,嘴角竟噙着一抹罕見的溫柔笑意。
車子緩緩駛入部隊駐地,沿途的哨兵見到熟悉的軍牌立即挺直腰闆敬禮。
穿過一排排整齊的磚紅色營房,吉普車最終停在了家屬區最裡側的一處獨門小院前。
“到了!”王紅軍利落地跳下車,小跑着打開刷着綠漆的鐵栅欄門。
鐵門發出“吱呀”的聲響,驚飛了院牆上停着的幾隻麻雀。
蘇晚牽着睡眼惺忪的孩子們下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用半人高磚牆圍起來的寬敞院落。
陸遠川接過蘇晚手中的行李,低聲道:“前些天特意讓後勤處幫忙收拾的。”
大西北地廣人稀,這座獨門小院建得格外寬敞。
三間泥磚平房呈“回”字形排列,中間圍出個方正的小院,
穿過院子正中的堂屋,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寬敞的卧室,緊挨着的是稍小些的儲物間。
院角那口老式壓水井最為惹眼,鑄鐵把手在夕陽下泛着锃亮的光澤。
“這井上周剛檢修過,”王紅軍小跑過去,握住把手用力壓了幾下,“團長特意囑咐要修得順手些。”
清冽的井水嘩啦啦湧進青石槽,在陽光下折射出晶瑩的光。
孩子們歡呼着圍上去,連向來穩重的陸睿都忍不住伸手去接飛濺的水花,涼絲絲的觸感讓他笑出了小虎牙。
陸遠川提着行李,帶蘇晚走進東側的主屋。
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間窗明幾淨,新糊的窗紙透進柔和的陽光。
靠北牆的土炕燒得正暖,土炕上擺着一張炕桌。
西牆立着個半舊的大衣櫃,漆面擦得發亮。
“西屋給男孩子們住。”陸遠川推開對面的房門。
三張松木小床整齊排列,挨在一起。
蘇晚輕撫過床沿,轉頭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安安:“女孩子總歸不方便,不如在我們屋裡給她加張小床?”
陸遠川點點頭,目光掃過房間角落:“明天讓後勤處送張小床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配個小櫃子,給她放衣服。”
“是!團長!”王紅軍立即記下,心裡暗暗咋舌。
向來雷厲風行的團長,竟在這些瑣事上考慮得如此周到。
張東銘放下最後一個行李,拍了拍手上的灰:“老陸,那我先回宿舍了。”
他朝蘇晚笑笑,“嫂子有事随時招呼。”
“等收拾好了,請你來暖屋。”陸遠川送他到院門口。
院裡的壓水井旁,孩子們的笑聲清脆悅耳。
蘇晚站在堂屋門口,看着丈夫高大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男人,此刻正用他最溫柔的方式,一點一點構築着屬于他們的家。
待張東銘的身影消失在營區小路的盡頭,陸遠川擡手看了眼腕表,表盤在夕陽下泛着溫潤的光澤。
“時候不早了,”他對王紅軍說道,“把車開回部隊吧。”
“是!團長!”王紅軍挺直腰闆敬了個标準的軍禮,轉身時卻調皮地朝孩子們擠了擠眼睛。
二娃立刻回了個鬼臉,惹得小安安咯咯直笑。
吉普車的引擎聲漸漸融入遠處軍營的号角聲中,最終化作一縷輕煙消散在暮色中。
看着陸遠川掩上大門,這院子就隻有他們一家人了。
“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她輕聲呢喃,聲音裡帶着掩飾不住的憧憬。
一雙溫暖的大手從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肩膀。陸遠川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呼吸間都是她發絲的清香。
誰都沒有再說話,但蘇晚知道,有他在,有孩子們的笑聲在,這方小小的院落,就是他們最堅實的港灣。
。。。。。
“阿睿,大娃,照顧好弟弟妹妹。”
蘇晚站在堂屋門口,朝院子裡喚道。
夕陽的餘晖為她鍍上一層金邊,發梢在晚風中輕輕飄動。
“知道了,娘!”兩個大男孩異口同聲地應着。
陸睿的聲音格外清亮,這個曾經寡言的孩子,如今喊“娘”時眼睛亮得像星星,再不見當初的拘謹。
屋内,陸遠川已經挽起軍裝袖口,露出結實的小臂。
他提着水桶挨個房間擦拭,動作利落得像在保養槍支。
雖然王紅軍帶人打掃過,但這個有輕微潔癖的軍官還是堅持要親手再清理一遍。
木床、桌椅在他手下變得锃亮,連炕沿的縫隙都被抹布細細擦過。
蘇晚則從空間取出準備好的被褥。
四月的北風仍帶着料峭寒意,她為每個孩子都準備了厚實的棉被。
大娃的藏青色被面,二娃的軍綠色被面,陸睿的那套是沉穩的深灰,安安的則繡着幾隻憨态可掬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