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像是剛從靶場那邊過來,還在聊着場上的事情。
蕭硯子不敢擡頭,眼前隻見其中一個瘦弱些的郎君将手搭在另一個郎君肩上,無奈歎道。“七郎,你不必為了讓我不那麼難堪故意射偏,我箭術不精,今日也就是為了三郎來湊湊人數。”
一聲輕笑後,一個醇厚清朗的聲音響起,“那你可誤會我了,今日我的箭能落到那屏上,已經算是天助。”說完,他又停住腳步,轉向蕭硯子這邊的方向擡了擡手,道:“勞你帶我們去藏書閣。”
前頭的侍女發現後面的人半天沒反應,停了步子,轉頭瞪了她一眼:“你快領這兩位郎君過去。前頭剛開始不久,郎君們等着茶水呢。”
蕭硯子的頭更低了些,但想着若自己端茶盞過去,那才是一定會露餡,于是應了一聲,挪了幾步走到那兩位郎君前面。
那個站在一旁等的瘦弱些的郎君并未注意這邊的情況,想來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侍女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急着去見罷了,于是攬過身邊那個郎君,悄聲揶揄道:“第一美人可在上頭看着呢!”
“誰看着都一樣,我不過會挽弓而已。至于射中那雀眼的本事,真沒有。”此話說得極為坦蕩,好似在評價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蕭硯子小步走在前面,沒看到那人面容,心中歎了一句這到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既然他們也不認路,那蕭硯子就更不憂心了,領着兩人在花園中左繞右繞,那兩人聊得熱絡,也就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走到一個池子邊,那個瘦弱些郎君突然停住腳步,懊惱說道:“我那躞帶忘了拿。七郎先去,不必等我。”
被稱作七郎的郎君拍了拍他的背,“無妨,你去吧。”又看向一旁的蕭硯子,“走吧,先到前面亭中坐會兒。”
蕭硯子心頭一緊,旋即又想大不了尋個時機逃走,這花園中山石嶙峋、曲徑通幽,他未必能找到她,于是應了一聲,領着他到前面池邊的涼亭中休息。
赴宴的人們都在觀賽,園中格外的清靜。男子若無其事地坐到了亭中楣子上,從懷中拿出一卷薄書,翻開看了起來。
書卷擋住了視線,蕭硯子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正想着要不要趁此時機逃走,就聽到那坐着的人淡淡說了一句:“倒茶。”
亭中有個石桌,上面常備茶水和點心。蕭硯子裝作這才看到一般,邁步走上前,擡手取了個杯子,倒了茶水,弓着身子,雙手舉着遞到男子空的一隻手邊。
男子斜眼一瞥,就看到她微張開來的食指,揶揄道:“這冷茶,燙到姑娘了?姑娘技藝不精啊。”雖是這樣說着,還是端起抿了一口。
日日端茶遞水的侍婢,經年累月,手指内側就會生出繭子,慢慢地不怕燙後再拿水杯時,不論水的冷熱,都會習慣性手指合攏貼緊杯壁,而不是像蕭硯子這般,隻用中指和拇指掐着杯身。
“奴婢粗笨,平日隻在書房侍奉,做些研墨洗筆的活,今日貴客衆多,管事的媽媽才叫我出來幫忙的。”蕭硯子低下頭,語氣平穩回道。
“我隻聽聞這窦二娘子,挽弓射箭不在話下,原來筆墨也是極通的。”男子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把茶杯放到一旁,合上書卷,注視着她。
蕭硯子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這人肯定是剛才就發現了她的異樣,不過這人既是客,不認識路說明不常來,那必然不會多管别人府中的閑事,觀察他方才的言行舉止,也算是個磊落的人,于是直起身子說道:“這位郎君,我并無歹意,隻是家中為我定了門親事,我卻未曾見過那郎君一面,亦不了解其品行,所以今日想來看看,望郎君成全。”
“見過又如何?”男子似有若無地點點頭,輕笑一聲問她。
蕭硯子對上他的目光,剛才不敢擡頭,現在如此近地看了,真是個俊俏的郎君,于是張口胡編:“若是相貌似郎君這般俊美,合我心意,日後若真的嫁與他,看着賞心悅目,怨忿之氣也能消解幾分。”
男子聽得一怔,後知後覺她在調笑自己,舒然一笑,“再好的容色,也不過能存在十餘載,終不能久看。”
“郎君說的是啊,但好歹也要先看過,方不算白來一趟。”
“娘子說話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