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超大聲:“我就要舉報,我實名舉報!”
項廷說:“那也沒有自己舉報自己爹媽的。”
珊珊嘶喊:“我沒有爹沒有媽!對,我就是有父母的孤兒!”
秦鳳英突然暴起,幾個大男人竟摁不住她一個。将珊珊按倒在地,騎在她身上就打:“吃裡扒外的東西!”
項廷趕緊把她們分開,試圖當人肉盾牌,可坦克再硬也抵不住重火力。珊珊咬了她媽的手,讓她媽先松手她才松口。秦鳳英一把抓住女兒的頭發,馬尾松掉了,一包鞋油味迸發出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費曼當然不會待在這兒了。正要跟藍珀一起走,劉華龍連滾帶爬來:“費總,費總,明鑒啊!啊,我們這個畜禽養殖業,風險大、利潤小,是一個自古以來比較脆弱的行業……”
費曼站了起來,看藍珀還坐着那。淡極無色的蘭花,已經枯朽。
費曼征詢他的意見:“藍?”
藍珀早就完敗了,就在項廷挺身而出保護他的女孩的時候。藍珀喝香槟無法下咽,酒裡隐藏着絲絲果酸,他去過洗手間吐掉了。聽力也有點失靈,坐飛機起飛時候氣壓變了,耳朵裡差不多他現在就這聲兒,嗡嗡嗡嗡的。
劉華龍辯解中:“小孩子胡說八道的話您别上心,哈哈,子不教父之過,我回去保準管教她,現在不管教,長大後就卡拉OK酒吧,成為一個小太妹了!哈哈……”
藍珀沒有靈魂了地跟了一句:“是的,不聽話就該打。别看十幾歲的孩子,壞心思很多。他做出來的事哪裡還是個人呢。”
藍珀終于站起來,劉華龍李蓮英狀忙要跟上,卻遭老趙一拳轟倒。
老趙是把珊珊看大的,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會先可着她。他親閨女暴病以後,多羨慕劉華龍有個這樣健康活潑的女兒啊。可此人重男親女病入膏肓,不僅不生兒子決不罷休,珊珊長這麼大了,跟他爹吃個飯隻能在旁邊站着,布菜,她弟病了她得侍疾,吮瘡。這一拳,蓄力多年,沉默中爆發,劉華龍一時再沒有爬起來。
“我叼你老母!”老趙看似招出完了才說詞兒。
卻不是對着喪失戰鬥能力的劉華龍,竟對藍珀。
藍珀故意羞辱珊珊有目共睹,老趙是更惡心他那副漢奸模樣,假洋鬼子,把自己國人的人權剝奪得精光!家破人亡的慘劇,在人家眼中隻是匹夫一怒的笑話!
這下現場安保忽然比肩了白宮的級别,齊刷刷槍亮了出來,爆頭的架勢。感覺居然還有自己人抱着他不給他上,老趙震怒,蒼天,中國人怕是腿生根了!直不起來了!自己跪着,還質疑站着的人!
低頭一睐竟是珊珊:“他給的治病錢啊!叔!”
藍珀叫項廷不要說的,項廷卻不慎跟珊珊提起過。老趙直立當場,但珊珊一直搖他,老趙揣口袋裡,當初送給項廷的畢業禮物項廷沒要的,今天帶來預備項廷事必不成當安慰獎的,剛才準備用來行兇的祖傳七星連珠菜刀,咣當一聲落了地。差點捅死了寫入族譜的恩人,老趙有心髒病,吓得昏死過去,涼水都沒潑醒。
項廷忙做複蘇,珊珊跪在旁邊捂着臉嗚嗚地哭了出來。秦鳳英奔過來看,被劉華龍的屍體絆了一跤,磕在地上兩人又動起手來,珊珊更号啕大哭。但有人借機報複劉華龍過來偷偷踢一腳的,珊珊小母獅般撲了上去。旁的廠商看龍的傳人不中用了,這麼大的蛋糕剩下來一口也不瓜分也不現實,不人性,幾家商量着商量着,又為分配的問題吵吵叭火,磨刀霍霍了。會場此時可謂家家流血如泉沸,處處冤聲聲動地。唯有白希利鬧中取靜,撥打了911。沙曼莎也在打,她報警,白希利救人。
費曼他們早就走了有好一會了。到了中庭,發現瓦克恩,他正要點煙,忽然停下,問藍珀介不介意。藍珀說沒問題,你随便抽。是的,連瓦克恩都察覺到,藍珀似同處于流沙之上,那麼脆弱的樣子。
“結束了嗎?”瓦克恩吐出煙。
費曼搖了搖頭。瓦克恩試着從他的面部表情裡捕捉點什麼,沒成功:“其實這沒那麼複雜,麥當勞隻是需要一個當地的線人,關系過硬。”
費曼說客觀事實:“劉來自遼甯,他的公司在深圳;項是根生土長的北京人。”
“好吧,這也許是個短闆。”
“廠商的資質也需要再審核。”費曼意譯了一下珊珊的舉報。
對他來說,這舉報其實有點多餘了,費曼在高盛第一高薪真的值,他單看了财務報表,就把實情心知了七七八八。
瓦克恩也表示舉報無效:“對我來說他們都一樣。麥當勞的品質達到了這個行業可供給的最上限,我們隻會靠自己去建立上遊。所有的供應鍊都有着現成完備的體系,用不着中國人來操心。”
費曼說:“我同意你的觀點。但我唯一的感受是中國市場很大,你完全有機會将它做到曆史上從未有過的高度。而中國是一個飛速發展,地區之間貧富差距急劇拉大的國家,這一點上,地理位置就顯得至關重要。”
“你想說讓我把第一家店就開到北京去,跟肯德基硬碰硬、頭對頭?”
“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看不見的靠背。”費曼隻說了這句。
典自麥當勞上任總裁克羅克,發現集團上下安逸守成,遂命人把每個經理人的椅子靠背統統鋸掉。意味着,領導者要有冒險的進取精神才能扭虧為盈。
捧一踩一瓦克恩能高興嗎,繃着臉說:“合作商的問題,董事會已經過會了。”
過程讓藍珀爽爽就行了,他伺候藍珀的任性也不是一兩回了,但終歸結果上,瓦克恩不可能答應利益天平的變動。再說下去瓦克恩恐怕就會說,我們之間有過君子協議,所以敬你三分,但你倆說到底也隻是芸芸投資人之一,嘿,愛投不投!
正心裡罵着,忽見伯尼快步溜過,領着後面幾個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隻是記者倒也罷了,瓦克恩猛覺面善,那好像是動保的人士!前不久不就這幫人爆料,麥當勞購置高速旋轉研磨機粉碎小公雞打成飼料喂小母雞,用鉗子給雞斷喙,為了分公母去插雞的□□,這一比,龍的傳人叫什麼虐雞?
瓦克恩短跑速度沖走了,留下高盛的兩人。
“你知道過會的時候,我在吧?”花園的微風輕輕吹動着藍珀的鬓影,倚着小窗,留給費曼一個長長睫毛的剪影。
“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讓項廷賺到這個錢的吧?”藍珀說。
“看得出來。”
“所以王子,你是火星來的嗎?”藍珀把臉向他側了過來。
“藍,這是工作。”
“那麼工作之外,你對我最大的讓步,是不是也就是隻讓一個高爾夫球?”
費曼的确有着急的微表情,但這個表情又在嚴肅冰冷的範圍内。藍珀轉身走了時,費曼的微觀明顯放大到宏觀的尺度了。
藍珀不是無計劃,随機地走的。他盯着會場的方向,見項廷追出來了,他才開始走。鞋底粘了膠一樣。
眼下費藍兩人又是一個在電梯裡,一個在電梯外了。不同的是這次藍珀不讓他進來,費曼的手擋着門不讓它合上。
項廷追上來的時候,隻見電梯門跟個劇院裡閉幕時的大簾子似的,費曼還站着觀影,不動,等什麼呢,彩蛋嗎?
藍珀消失了。項廷沖過去,猛拍電梯按鈕!
“滿了。”費曼神思不定地說。
“樓梯啊!”
項廷拔腿就跑,且打了酒店前台的電話,謊稱會場鬧出人命了,殺手在逃,要他們電梯全停了。
于是藍珀下到三十層,隻好出來走樓梯。隻聽上面咚咚咚,項廷以火星撞地球加速度接近目标中。
此時藍珀迎面碰見一座山。原來凱林白希利都有謀害項廷之心,白希利親征,凱林掌糧草大後方。見了藍珀,凱林抱着的巨量試卷稀裡嘩啦全掉在地上。
藍珀不給他任何花癡的機會,直接說:“馬上你見到誰,直接往死裡打。”
可是凱林哪裡攔得住項廷呢,這麼說肯定沒什麼感覺,但是想象一下一隻哥斯拉一樣的大狗莽足了勁向你沖來的感覺,凱林不給撞翻就不錯了。實際上項廷也沒經過他,項廷幾乎是從上一個樓梯平台跳到下一個的,飛一般的感覺。但是凱林的眼前還好多星星晃來晃去,滿心滿眼藍珀方才嫣然轉身的小模樣,辣得凱林哧溜哧溜的,想喝他的洗腳水,想吃他的口嚼酒。凱林當真不是不認得自己爸爸的金主爸爸,但後來者費曼路過時凱林一個火腿似的巨肘砸了過去時,他自己真甚少知覺。要不是藍珀那雙眼睛夠媚的,弄得凱林心裡都毛毛,不覺通身酥軟,力去了大半,英王子現已薨了。
藍珀被抓住了兩次,兩次都是不要命地掙紮,項廷怕他把自己摔着了,就放手讓他再逃。
第三次,項廷把他一路拽到了酒店的洗衣房。
項廷無論說什麼,藍珀都咬着唇,一個字不往外露。
如果是清醒的藍珀,他會說諸如,“萬裡長征第一步,你就以為到延安去啦”,“姐夫教你教不會,南牆一次就教會了”,類似嘲諷他失敗的話。
也可能優雅知性地說,“大好青春就該去追逐自己的愛情啊,哪怕性關系就性關系還不好意思說嗎”,“難道怕我讓你負責啊,放心好了,姐夫還沒有到追着讓人負責的地步”,然後巴掌甜棗全程節奏不斷,将其輕輕拿下,但隻留下一方手帕讓他晚上好做夢。
要是清醒到了頂點,他會說,“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和我不過是朝露。找個機會,就今天,我要跟你斷了。”
可藍珀張不了嘴,他的牙齒已經抖了半個小時了,一直不停。頭都忽然開始暴疼,無法自制。
開會前,他問秦鳳英,珊珊還單身嗎。秦鳳英很怕與貴人剛建交就斷交,含糊說年輕人搞對象嘛,有今沒明兒的。藍珀按捺不住追問下去,秦鳳英覺得女孩主動那多賠錢,便倒反天罡,說項廷天天糾纏夜夜在珊珊樓底彈吉他,小虎隊的歌唱了個遍。說感覺他倆這樣一種朦胧的感覺很好,太早把關系搞成那種所謂庸俗化的早戀,怕家裡不同意。藍珀笑了,說我同意。秦鳳英聽了竟不敢再推進聯姻,似乎是看藍珀真夠辛苦的,闆着一張那麼漂亮的臉蛋,她都為他感到難受,心裡揪。
一家之言未可輕信,但是藍珀眼見為實,所有一切,一一都對上了。首先是珊珊送飯團的時候,項廷連推都沒推一下,看出來他是很享受的了;接着項廷護着珊珊的時候,如果沒有愛情催着腎上腺,他幹這麼擺胳膊,手的反應是沒這麼快的;最後珊珊說治病錢誰出的時,驚破的不止有老趙,藍珀也才後知後覺項廷當初借錢時說什麼美人配美玉的屁話,都是為了他的心上人呀!老趙女兒又不是珊珊,可藍珀已經徹底無厘頭了。藍珀的大腦裡沒有,且永遠不會系統性地整理這件事了。他又怕了。
藍珀閉着眼避免眼球抽筋。世界黑掉了,所以他就更清晰地感受到,心裡有那麼一塊肉并不如常,麻癢刺痛的感覺,卻抓不到它,須用另一隻手,一隻不屬于自己的手。
項廷哪有這個靈性,這個覺悟?看見藍珀問話也不答,隻一副捧心的樣子,真西子掩面,比之無色。項廷要扶一下他坐下來。
誰知剛碰到藍珀,他就發出一聲抹了十八道彎的尖叫。藍珀的音域海豚也要歎服,他在這叫,北極得大雪崩。
下意識項廷捂他嘴。
藍珀被抱住了,感覺到項廷砰砰火熱的心跳聲,藍珀的身體也有些膨脹起來,尤其胸口氣脹都有血腥的味道了。
藍珀三輩子沒湧出過這麼大的力氣來,眼如白兔,手如毒蛇,啪一聲震天的爆響,鬼神也驚!
項廷一整個人掀翻過去被打倒在地,真懵了,不知藍珀一掌掴給他幹哪來了?見到地上洶湧正滾的十個八個洗衣液桶,白花花的粉鋪了一地,灰飄如仙境,始知人身尚在人世。
項廷還沒醒過味兒來,今天的雲真白啊,像白雲一樣……隻見雪白的藍珀一團烏雲似的在頭頂上壓了過來。
藍珀也是實在沒氣兒去撿什麼詞了,就這麼叫:“賤狗!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