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黑色陰影從地面湧出，瞬間纏住了齊大軍的四肢，并不斷收緊，他的手臂被硬生生扯斷，鮮血噴濺到天花闆上。

女人癱坐在地上，驚恐地看着這一幕。她的肚子突然開始裂開了一道縫，陰影如同羊水一樣流出來。

“你沒事吧！”

許安楊猛地撲過去想幫她，卻被顧星瀾拽住：“别碰！你沒看見那陰影嗎？”

門外傳來撞擊聲，接着，一個稚嫩的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爸爸說…要生個弟弟。”

“媽媽說…要用我的命換弟弟的命…”

“大師說…吃下我的肉…弟弟就能活。”

“可是妹妹卻活着，我要陪着妹妹…”

柳珏的表情第一次變得凝重，“啧，麻煩。”

顧星瀾注意到柳珏的視線并非看向孕婦，而是盯着房間角落的陰影處，那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成形。

他悄悄移動腳步，擋在唐雲樂和許安楊前面。

“顧師兄？”許安楊疑惑地問。

“别動，看影子。”

月光下，所有人的影子都詭異地彙聚到一起，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緩緩立起。

那是個穿紅衣的小女孩，渾身濕淋淋的，鮮血從身上淌下，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腹部有一道猙獰的縫合線，針腳粗糙，和女人剛剛縫合齊大軍的手法一模一樣。

“招弟…”女人突然崩潰着流淚。

小女孩擡起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

“媽媽，”她開口了，聲音卻像是無數孩童的合音，“你為什麼…要吃我？”

女人渾身發抖：“不是我！是你爸逼我的！他說…說吃了你下一個就能是兒子！我不想的…”

“可是生出來的是盼弟，你們那麼像…我對不起你，可你爸進去後，我認真的帶盼弟，我在贖罪…是他…是他！”

她尖叫着指着地上的男人說。

齊大軍掙紮着爬向門口：“賤人！臭婊子！你們都害我！”

男人在臭罵着，女人卻瘋了一樣笑起來，“哈哈哈哈，終于…報應！報應！齊大軍，你也是不得好死！哈哈哈。”

怨靈看着她的父母陷入了沉默。

陰影如活物般蛇行避開了又哭又笑的女人，隻纏住齊大軍的脖子将他吊到半空。

“爸爸…”她甜甜地笑着，“弟弟好吃嗎？”

“什麼？那明明是我自己的…”齊大強泛着惡心的說。

“裡面還有你心心念念的兒子啊！嘻嘻嘻。”怨靈笑着，“我讓你們相聚在你的身體裡，多好啊，嘻嘻嘻。”

唐雲樂終于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複仇，而是一個被親生父親殺害，被母親吞食的女孩，對這個世界最深的怨恨。

而那個孕婦肚子裡的，很可能是…

“她要把自己‘生’出來。”柳珏突然說，仿佛讀懂了唐雲樂的想法，“用她母親的身體。”

聽了他們的話，女人驚恐的扶着肚子。

許安楊臉色煞白：“我們必須阻止她！”

“怎麼阻止？”顧星瀾握緊劍柄，“她是受害者。”

柳珏輕笑一聲：“終于有人說到重點了。”

他走向前，出乎意料地蹲在女人身邊，伸手按住她劇烈起伏的肚子。

她驚恐地看着他，卻無法掙脫。

“柳先生！”唐雲樂警告道。

“噓，我在和小朋友說話。”柳珏的耳墜随着他的動作晃蕩，“小昭，你确定要這麼做嗎？重複他們的罪孽？”

女人的肚子突然凸出一張小小的人臉形狀，痛苦地扭曲着。

“他們…該死…”怨靈的聲音變得尖銳，“所有人…都吃我。”

房間裡的空氣溫度驟降，牆面上滲出大量血珠，彙聚成一個個小手印。

唐雲樂這才注意到，整個屋子從地闆到天花闆，密密麻麻全是孩童的血手印，新舊疊加，觸目驚心。

“不止她一個…”許安楊顫抖着說。

唐雲樂顫抖着的說，“檔案記載，十五年前，這個村子失蹤了近二十個女孩。”

“現在看來，她們有可能都被獻祭求子了。”

“什麼！”顧星瀾震驚地看向齊大軍，後者已經被黑影勒得口吐白沫，卻因為怨靈的力量而無法死去。

“所以這不是簡單的複仇，”唐雲樂看着自己的羅盤上的卦象說，“這是所有被害女孩的集體怨念！”

而齊招弟是裡面最強大的！

女人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她的肚子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透明的皮膚裡，能清晰看到裡面有個蜷縮的黑色人形。

“來不及了。”柳珏說，“她要‘出生’了。”

許安楊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果斷地将符扔在了女人身邊，地上的影子接觸到泛着金光的符紙立刻發出了尖銳的哀嚎。

“不…我要陪着妹妹！”

這是唯一出乎柳珏預料的地方，齊招弟想強行回到現世，為了她的妹妹。

“小齊昭，你救了你妹妹，她會自由的，但你不能強行留下，這對你和你妹妹都不好！

柳珏左手展開了折扇，催動了引渡符，紅色的光和黑色的怨力抵抗着。

女人的肚子漸漸恢複正常大小，她昏迷過去。

房間裡的黑影全部退到角落，凝聚成最初那個瘦小的女孩模樣。

她看着柳珏，眼中的怨恨逐漸被困惑取代：“先生…您說過會幫我…”

“我是在幫你。”柳珏柔聲道，“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女孩歪着頭，突然看向唐雲樂三人：“可是他們…”

“已經夠了，所有人都會收到懲罰。”柳珏保證道，“用正确的方式。”

“你的妹妹也會好好的。”

怨靈沉默了很久，最後輕輕點頭。

“願你來世安好！”

她的身影開始變淡，化為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一顆能量珠也浮現出來被柳珏吸收。

【鬼域力量下降到60%】

随着她的消失，整個世界開始崩塌。

月光變得正常，風聲重新響起，指針重新流動。

“我們…回來了？”許安楊看着突然出現在手中的手機，信号格正在跳動。

屋子裡，齊大軍已經死了，眼睛卻仍然死死瞪着，一旁的女人卻隻是昏迷，肚子裡的孩子也安然無恙。

顧星瀾盯着柳珏：“你早就知道一切。”

“我隻是個旁觀者。”柳珏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給了她選擇。”

唐雲樂的聯絡裝置突然響起：“唐隊！你們在哪？”

在警笛聲和其他人的注視中，柳珏踏着晨光離開。

【宿主，你這次大幅改動劇情，還讓怨靈将主角們拖入鬼域…】

柳珏打斷了099的話，“一切都挺好的，不是嗎？”

齊招弟不用被斬殺，齊盼弟不用進監獄，齊大軍惡有惡報，他老婆也有應有的教訓。

099陷入了沉默，而後他播報着。

【此次事件獲取人氣值共10000（當前10000），世界真實度上升到60%，請宿主再接再厲。】

柳珏沒理099，而是看向了天空，那裡祂在注視着。

……

幾天後，公共墓地偏僻的一角，齊家女字樣的墓碑被移除，替換成了齊昭。女孩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新墓碑。

“那天，我本來是要殺了那個男人的，那是我第一次從家裡跑出來，也是我第一次想反抗，可是……”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是姐姐幫了我。”齊盼看着墓碑對一旁的三人說。

唐雲樂注視着這個女孩，她不再是怯懦的樣子，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了回憶。

“小時候，隻有媽媽一個人帶着我，她常常在深夜尖叫，和我說對不起姐姐，總是讓我一個人來給姐姐掃墓。”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六歲那年，她第一次被帶到這座墓前。母親跪在地上，額頭抵着冰冷的石碑，肩膀劇烈抖動。小齊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拽着母親的衣角。

“媽媽，為什麼哭？這是誰的墓？”

“是你姐姐…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母親的聲音支離破碎。

“姐姐為什麼離開？爸爸為什麼不在？”年幼的齊盼有太多問題，但母親隻是搖頭，無聲地痛哭着。

後來，她漸漸習慣了每月一次的掃墓。母親總是站在遠處，目光空洞且害怕地望着墓碑。而齊盼則負責清理雜草，擺放鮮花。墓碑上“齊家女”三個字像一把鈍刀，每次看到都讓她胸口發悶。

“我讨厭‘盼弟’這個名字。”齊盼突然說，聲音裡帶着多年來積壓的憤怒，”從上學第一天起，同學們就嘲笑我。‘盼弟盼弟，你爸媽多想要個兒子啊！’”

所有人都握緊了拳頭，女孩的壓抑與憤怒讓感染了所有人。

“可是後來，那個男人從監獄裡出來了，我終于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齊盼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她放學回家，發現母親蜷縮在沙發一角，臉色慘白。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坐在客廳中央，表情兇橫。

“盼弟回來了？”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過來…叫爹！”

齊盼僵在原地。父親，這個隻在母親噩夢般的呓語中出現的存在突然具象化，讓她胃部泛起了惡心。男人的眼神讓她本能地後退。

毆打，辱罵，質疑，母親的哀求與畏懼。

她終于拼湊了恐怖的真相，知道了姐姐的死因。

姐姐，她的姐姐，她死時該多痛啊？！

“就因為我們是女孩？”

“憑什麼？”

“媽媽又懷孕了，爸爸期望是弟弟！我好害怕，如果是妹妹，她會不會也那麼痛苦。”

“現在他死了，我們都解脫了。我期待着媽媽肚子裡的妹妹降生……”女孩臉上挂着甜甜地笑容，和她姐姐的怨靈如出一轍。

“雲樂姐，你說性别真得那麼重要嗎？”

唐雲樂看着這個女孩，“你不是早有答案了嗎，齊盼，是他們錯了。”

“是，我是齊盼，我姐姐叫齊昭……”女孩鄭重地向三人鞠了一躬，“謝謝你們的幫助…”

她轉身離開，三人看着她的背影。

“她以後的人生會變好嗎？”許安楊不确定地問。

“是未知且自由的。”顧星瀾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媽媽生下來的，不是她期待的妹妹……”唐雲樂的聲音有些發抖，她看向旁邊的兩人，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

沉重在他們之間蔓延着。

“我們會關注着的，希望一切都會向好的發展。”許安楊打破沉默說。

“嘩啦啦”，遠處，不知名的鳥兒撲騰着翅膀飛向灰蒙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