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後來她才知曉，顧西辭的赤子之心乃是假的，倒是高谌在這波雲詭谲，陰謀重重的長安城中，依舊保持這份赤城，當真是十分難得。

說話間，衆人已過了吊橋，眼前是一片極為開闊的平台，積雪深厚及膝，雪地間還可見一串串腳印，約是才走過不久，遂而十分清晰。

“這些該是懷遠他們的腳印，我們順着腳印過去便能尋到坍塌處。”

沈卿塵再次點頭，跟在高谌左側一步外，待穿過平台入了密林，便是向上的窄小坡道，沒了積雪，地面又被落葉覆蓋，便失去了蹤迹。

高谌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我倒是忘記林間沒有積雪了，我們順着這窄道上去，興許也能找到。”

沈卿塵沒接話，隻低頭看着地上落葉，随後說道：“他們的确是順着窄道而上的。”

高谌十分驚訝：“姑娘還懂追蹤之術？”

“略懂罷了，江湖上行走，總是要有些本領傍身的。”

說這話，沈卿塵仰頭，順着窄道向上看，卻隻能瞧見密密的山林。

“那便太好了，有姑娘在我們必然能順利找到他們。”說完，他又感概道，“實不相瞞，我自小便十分向往江湖，可從未有機會去闖一闖看一看。後來，懷遠為尋一位姑娘外出，我本欲與他同往，畢竟那姑娘也是我的好友，可他卻不同意，說來着實令人着惱，都是朋友，無論何事，合該一起擔着的……”

約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多了，他連忙停下話茬：“罷了，不提也罷。”

乍然聽到顧西辭一直外出是為尋找自己，沈卿塵心間如浪潮翻湧，一股股苦澀在唇齒間漾開，讓她喉嚨發緊艱澀，想要問話，卻是遲遲開不了口，隻能艱難的吞咽口水。

胸口堵的難受，她用力将指甲掐進指腹，疼痛使她慢慢掙脫窒息般的桎梏，聲音滞澀的問：“顧大人在尋一位姑娘？”

“是，那姑娘是他青梅竹馬，說是未婚妻都不為過，隻後來發生了……”說到此處，他恍然想到什麼，轉頭看向沈卿塵，“姑娘為何對懷遠的事這般有興趣，莫不是……”

沈卿塵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問話突兀，忙垂下頭。

高谌卻當她是害羞了，歎氣道：“這也不足為奇，懷遠他雖面冷，但卻有着天人之姿，他那樣貌天上有地上無，任誰瞧見了都要動心，但在下還是要勸慰姑娘一句，他心中隻有他那小青梅，旁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啊，我倒不是說姑娘配不上他，姑娘也是天人之姿，但這感情之事……”

見他為難的滿臉通紅，沈卿塵不由輕笑，打斷他的話：“公子多慮了，我不過是好奇一問罷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谌蓦地重重吐口氣，雖放了心，卻不免為自己的笨嘴拙舌懊惱。

-

向上的路沒走多遠，地上的痕迹忽然改向朝密林間行去，衆人也跟着改道。

因山坡斜向上，加之落葉濕滑，行走起來便艱難了許多，直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終于是到了那坍塌處。

顧西辭一身鑲紅邊黑狐裘大氅實在惹眼的緊，縱使沈卿塵不欲見他，在那衆多人中，他依舊是最先入了眼的。

不待她反應，身邊的高谌便高聲呼喊：“懷遠—”

顧西辭轉身，瞧見向自己揮手的高谌身邊站着的沈卿塵，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眉心蹙起，便是連那目光都驟然冷了幾分。

沈卿塵知他不願瞧見自己，雖不知他對自己的厭惡從何而來，但案子該查還得查，他身邊該近還得近，便當做全然沒瞧見他的不滿一般徑直走過去。

“挖出的屍骨在何處？”

“找到了。”

沈卿塵的聲音與一名正俯身在坑裡挖掘的衙役的聲音一道響起，衆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那衙役自坑底直起身體，手中舉着一塊滿是泥巴的物件，顧西辭眉心微蹙，邊上的人立刻有眼色的接過擦拭幹淨後，再遞給他。

那是一塊晶瑩通透的玉佩，雖還粘着些泥巴，卻也能瞧出是塊極上好的玉。

“哎？”高谌在邊上發出一聲疑惑，眉頭緊擰，見大家都朝他看過來，方才有些尴尬道，“無事無事，隻是覺着這玉佩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一名衙役忽然上前道：“大人，兩具屍骨已經被清理出來。”

“郭仵作……”顧西辭轉頭尋郭放，卻見他已經朝那兩具屍骨過去，不過片刻，他又轉回頭，滿臉為難道，“大人，屍體小人尚且能驗，這屍骨小人卻是從未驗過，怕是會驗的不準确。”

“那便我來吧。”不待顧西辭說話，沈卿塵先一步接過話頭，也不等顧西辭同意，她已經朝長夏伸出手，長夏自帶來的驗箱中取出護手交于她。

衆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邊上的僧人亦是跟着“阿彌陀佛”垂首誦經。

别說姑娘家，便是尋常的漢子瞧見屍骨也是要害怕忌諱的，她卻仿若無人般看了一眼後說：“兩具屍骨混在一處，若想查驗需得拼接回去，勞煩顧大人命人将屍骨擡回寺中，再尋一處空房，我要拼骨。”

拼骨？

衆人愕然，看她的眼神各異，多是不能理解一個姑娘家竟是懂的這麼多驗屍之術，連大理寺的仵作都不能與之相比。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顧西辭一個轉身，恰好将沈卿塵的身影遮擋，同時也擋了衆人探尋的目光。

他看向邊上衛铮：“按她說的做。”

說完，他再次轉身看向依舊在坑中尋找的衙役：“你們在此繼續挖掘，看看是否還有遺落的可以證明死者身份的物件。”

“是。”

衆人領命後便各忙各的，沈卿塵與長夏一道往山下去，待離開人群後，長夏方才小聲詢問：“姑娘，我們不找老人和公子的墳茔了？”

“找。”沈卿塵堅定道，“但今日不行，如今這山裡出了人命，若是意外倒還好，若是命案，隻怕要耽擱不少時日。”

“懷遠。”

兩人正要下山，忽聽身後傳來高谌的呼喊聲，便駐足回望，聽到他對顧西辭道：“我記起來了，那玉佩好似與聶弘身上的玉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