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塵仰頭看去，恰好看到立在床邊的顧西辭的半邊身影，那跟着她的衙差很是不好意思道：“樓梯燒毀了，姑娘用此繩梯爬上去，若姑娘不能爬上去，也可命人拉姑娘上去。”

順着那衙差指的方向看過去，見牆邊垂着一搖搖晃晃的繩梯，該是臨時結成的，沈卿塵會武，便是沒有繩索也可上去，但她作為“弱女子”卻是不能。

她面露難色的搖頭，難為情的開口：“還是将我拉上去吧。”

也不知這話是不是被顧西辭聽去了，他忽然自二樓跳下，不待她有所反應，忽然伸臂攬過她纖纖楚腰，突然騰空而起，腳尖猛蹬牆壁借力便上了二樓。

沈卿塵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輕撫胸口微微喘息，卻還不忘奉承：“顧大人武藝果真高強。”

聞言，顧西辭轉頭看她，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嫌棄：“不必恭維，有這時間不若去看看那具屍體。”

沈卿塵稍一偏頭便瞧見不遠處牆根下，倒下的書櫃壓着一具燒焦的屍體，手足卷曲緊縮，露在外面的腰部以下漆黑如焦炭。

先前，沈卿塵也遇見過被火燒死的人，但燒成這般模樣的還是頭次見。

幾個衙差順着繩梯上來，因藏經閣的建造多用木，以至于人一多，樓闆便有些承受不住的搖晃，他們不敢耽擱，立刻将書櫃自屍體上搬開，而後又立刻下了二樓。

沈卿塵上前查看，約是被書櫃壓着，屍體的上半身倒是未曾燒焦，背部衣服燒了個精光，可見嚴重潰爛，慘不忍睹。

她稍稍湊近一些，還可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烤肉味，她毫不在意，蹲下身，繼續查驗死者屍體，邊說道：“死者四肢卷曲緊縮，下半身燒傷嚴重，背部衣物燒毀，皮肉潰爛翻卷，該是在逃跑時被火燒着衣物，而後掙紮逃跑時撞倒書櫃被壓在下面，至于死因是燒死還是被砸死，還需細驗。”

顧西辭眉心微蹙，顯然不太贊同她的話：“你此番說法的意思是說他是意外失火被燒死，而非他殺？”

沈卿塵卻不理會他，隻兀自将屍體翻過來，面朝上，又拿了帕子出來，邊擰邊道：“是意外亦或者是他殺還需再驗，我不過是根據現場所展現出來的做初步推斷。”

說話間，她将卷成細條狀的帕子塞進死者鼻腔，随後拔出，見帕子頂端已被染成黑色，她又捏開死者嘴巴，再見帕子另外一端塞進去，再拿出時亦是漆黑。

“死者口鼻内皆有黑灰，足以可見起火時他還活着。”她起身看向顧西辭，指着屍體問，“這人，你可識得？”

在沈卿塵将屍體翻過來時，顧西辭便一眼認出，說道：“他便是龐知晦。”

沈卿塵擡頭看他：“若先前那兩具白骨是聶铎和盧承之，如今死者又是龐知晦，可見當年的京城四兇必然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遂而被人報複。”

“你如何斷定他們一定是被人報複，而非其它緣由？”顧西辭很是不贊同她這般武斷的判斷。

沈卿塵解開死者衣襟，胸前暴露的皮膚傷痕累累，遍布鞭痕，她擡手邊按壓他胸口邊道：“死者生前曾被毆打鞭笞，胸骨、肋骨均有折斷，手腕有綁縛的淤痕，想來腳腕也該有的，隻是被燒毀看不到了。”

顧西辭眼眸微縮，卻聽她繼續道：“若無仇怨，隻需用最快的手法将他殺死便可，何必要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先是毆打折磨他，而後又在他還活着之時放火？但凡死者呼救，亦或是有一人恰巧來此地，都極可能發現兇手行兇，可兇手還是這般做了，足以說明兇手對龐知晦恨之入骨，唯有讓他受盡折磨方才解恨。”

沈卿塵起身走向距離樓梯最近處：“從現場痕迹來看，二樓是燒毀最嚴重處，可見起火點便是在二樓，而樓梯又是二樓内燒毀最嚴重處，所以，兇手在毆打折磨死者後，解了綁縛他手腳的繩索，而後在樓梯處放火，死者受傷，又見樓梯不能逃生，轉而便向三樓逃去，可他運氣不佳，滑了一跤，撞倒書櫃将自己壓在下面，火勢漸大，燒到了他腰部以下，因為劇痛，死者拼命掙紮，可惜未能從書櫃下逃出……”

說話間，沈卿塵根據推測沿着死者可能逃跑的路線走到屍體處，但說到此處，她忽然停下，而後搖頭：“不對。”

顧西辭正跟随她的推斷思考，忽然聽到這話，便問：“何處不對？”

“我觀這龐知晦的身高體型與顧大人相差無幾，可否勞煩顧大人按照死者的逃跑路線走一遍？”

顧西辭先是皺眉，面露不悅，但還是十分聽話的按照沈卿塵所言，以大跨步的方式代替奔跑，行至屍體摔倒處後故意滑一跤，佯裝撲倒在地，而後便立刻明白她所說的不對之處。

“沒錯，按照地面書櫃的壓痕，龐知晦在逃跑時，即便當真摔跤撞倒書櫃也不該是這般壓在他身上，該是更靠右側一些。”沈卿塵皺眉思索，“莫不是兇手故意将書櫃壓在他身上？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兇手這般做的時候已經起火，他自己又該如何逃離藏經閣？”

她看向顧西辭問：“敢問大人，今日那位身高體壯的将軍可是龐将軍？”

“是，他于昨日戌時與龐知晦一同到寺裡，與我見一面後便說路途勞累要早些歇息，至于龐知晦，我昨日并未見到他。”

“龐将軍信佛？”

顧西辭搖頭：“龐将軍不信佛，亦不信道，他向來自負，隻信自己手裡的刀。”

“既是如此，他緣何會來這小相國寺？”沈卿塵心生疑惑，随即推測道，“我猜想龐将軍定然是陪同龐知晦來的，聶铎與盧承之的屍骨在小相國寺後山被發現，龐知晦定然是知曉了，随後因為某種原因來了此地，且他心中該是害怕的，便讓龐将軍陪他一道來。”

“若是如此，他又為何要獨自來這藏經閣？”顧西辭提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