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雌雄雙鳥輪流外出捕獵。
在雛鳥身體發育的關鍵期,若是營養跟不上,幼鳥的翅膀可能會殘疾,所以白帝和阿布卡赫赫同時捕獵,來滿足幼鳥的食物需求。
風青的飛羽漸漸長了出來。
這天輪到白帝出去捕獵,弟妹又開始哀鳴。風青學着母親的模樣,将弟妹攏到翅下。尚未長齊的飛羽支棱着,活像把漏風的破傘。
她數着母親心跳計算時辰,當數到第一千四百下時,雲層間傳來熟悉的振翅聲。
白帝的歸來掀起一陣腥風。他爪下攥着團灰撲撲的東西,落地時險些栽進巢外積雪。
風青湊近嗅了嗅,是隻凍僵的雪兔,頸骨呈現不自然的扭曲——顯然是從其他掠食者口中奪來的殘羹。
阿布卡赫赫的喙狠狠啄向配偶耳羽。白帝縮着脖子任她撕扯,風青趁機叼住兔耳往後拖,獠牙般的乳齒刺穿皮毛時嘗到冰渣的鹹澀。
白帝終于動了。他抖落翎羽間的冰碴,歪着腦袋打量巢外翻湧的雲海。風青注意到父親左爪有道新鮮裂痕,暗紅的血痂裹着碎冰,在陽光下泛着琥珀色。
由于白帝每次帶回的食物總是不夠一家幾口人吃,所以分食的過程就像場小型戰役。裂喙的爪子撓破了風青眼睑,裂尾的喙卡在兔腿骨縫裡。
等最後半塊肝髒被四妹吞下時,風青搶到團沾血的腸衣。她将腸衣塞給最瘦弱的四妹,轉頭看見白帝正用斷趾摳抓岩壁,簌簌落下的石粉裡混着暗紅血珠。
暮色染紅雲層時,白帝再次離巢。這次他飛向與往常相反的北坡,身影很快被翻湧的霧霭吞噬。
風青望着父親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館見過的契丹銀鈴——那些鈴铛表面的凹痕,與白帝爪間的舊傷如出一轍。
月升時分,巢外傳來異樣的撲騰聲。風青警醒地豎起頸羽,望見白帝歪斜着撞進巢穴,右翅不自然地耷拉着,爪間卻緊攥着條近米長的花尾榛雞。
雪白的尾羽間卡着半截鐵絲,分明是獵人布下的陷阱。
阿布卡赫赫的怒啼驚起夜栖的寒鴉。她發瘋般啄咬配偶的頭羽,直到白帝蜷縮成團不再動彈。
風青趁機将獵物拖到角落,利喙撕開尚有餘溫的胸腔時,嘗到了鐵鏽與松脂混合的怪味。
這場豪賭般的狩獵讓白帝躺了三天。期間母親将榛雞最柔軟的部分留給了養傷的父親,風青則再帶着弟妹分食榛雞殘骸,将最難消化的筋腱留給母親。
風青發現父親受傷的右翅總在深夜抽搐,那頻率與崖底硫磺泉的脈動奇妙地共振。
第四日破曉前,風青被某種奇異的摩擦聲驚醒。朦胧晨光中,白帝正用斷趾在岩壁上劃刻,深淺不一的溝壑在白帝的爪下組成古怪的圖案——就像是一位抽象派的藝術家在作畫。
阿布卡赫赫安靜地伏在一旁,金瞳中流轉着風青從未見過的柔光。
此後幾天,阿布卡赫赫代替了白帝狩獵,哺育喂養風青他和看家的人變成了白帝。
父親與母親的喂養總是不同的。像母親就更加關注幼雛的健康成長和擊退靠近巢穴的大型猛禽,排除一切周圍環境可能存在的威脅性因素。動物繁育和傳承的本能牢牢刻畫在阿布卡赫赫的行為模式中,保證幼雛的安全總是母親考慮最多的事。
但白帝不一樣,在教養幼雛的方式上。當裂喙,裂尾兩兄弟打架,抑或是裂喙,裂尾來撕搶風青兩姐妹的食物時,白帝總是樂見其成,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站在懸崖邊上,用爪子敲擊崖面,拼湊着奏出奇怪的節奏,仿佛在為一場正在爆發的小型戰争奏樂擊鼓,就像是古時軍隊沖鋒時響徹在耳畔的戰鼓。
而在裂喙,裂尾,抑或是風青打出高光一擊時,白帝還會時不時發出贊賞的鷹鳴。
每當這時,四隻幼雛就會打得愈發起勁。
而從風青本人來看,發現她這無良老父親叫聲最起勁時往往是她鷹失前爪,在群毆中挨揍時。一次兩次還沒發現,次數多了風青就發現了。
不得不說,畢竟風青有着人類思維,在動物界生存中,無論是打架鬥毆還是捕獵尋食,人類思維真的是一把無往不利的武器。再加上之前風青在白帝那兒刷的好感度。很少挨揍又受“白帝”偏愛的風青總是被裂喙,裂尾重點攻防“照顧”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