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浸染到鴉青色時,馴鷹人的宿營地騰起炊煙。桦樹皮帳篷的縫隙漏出幾點暗紅炭火,
三十裡外混同江畔的女真族為獵鷹搭建的臨時據點内,徹夜未眠的完顔烏古論·涅裡塞推開帳門,看見硫磺霧霭中浮動的彩虹。
她身着一件鹿筋皮袍,緊緻的收腰設計讓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更加凸顯,臉頰還帶着一絲嬰兒肥,分明稚氣未脫。但周身的氣質已隐隐成型。
秋陽斜斜穿過銀杏枝桠時,白山的風輕輕襲來,少女領口雪狐裘毛被風掠得蓬松,襯得她稚氣未脫的面龐愈發皎潔。
玄色雲紋腰封勒出初現的纖細輪廓,五枚鎏金銀牌挂在腰間。袖口翻出層疊的鵝黃絹紗,露出半截玉腕,腕上束着的瑪瑙珠串叮咚作響。
她伫立在部落的晨霧中,鹿筋皮袍貼合着少女尚未完全舒展的軀體。腰間藤蔓編織的收緊腰帶,在霜氣中泛着溫潤的光澤,将纖腰勒成兩道盈盈一握的弧度,仿佛能聽見堅韌紋路随呼吸輕響。
晨露打濕的袍擺沾染着青草香氣,毛邊随風輕顫,宛如初綻嫩芽。
少女的嬰兒肥在瘦削下巴襯托下更顯嬌憨。眉心猶帶睡意,睫毛如薄繭般絨毛撲閃,晨風撩起幾縷發絲蒙住眼睫,可黑曜石般的眼眸裡分明藏着星辰。腰際鹿筋皮帶在動作時發出細密沙響,仿佛能聽見少女氣韻自青澀軀殼裡破繭而出。
侍女從後遞來銀絲盤好的暖手爐,爐蓋兒镂出的梅花輪廓裡透出淡淡檀香。
東天終于裂出熔金缺口,初陽如鍛鐵爐中滾落的火球,将橫亘天際的火山雲燒成紫紅色鍛帶。光刃劈開針葉林冠的瞬間,十萬根松針同時迸發翡翠色反光,宛如天神撒落穹頂的碎玉。
晨風掠過林間,新鮮的松軟細滑的松針随風旋起,在光束中織出轉瞬即逝的青橙色紗帳。
白山間溫泉區沸騰到極緻,蒸汽柱托着昨夜凍結的冰碴直沖雲霄。
這些冰晶在上升過程中還不斷折射着陽光,最後在狼牙峰頂幻化出七重虹影。
“公主,我來為你梳妝吧”侍女站在身後拿着狐裘待命。
涅裡塞看着遠處橙黃色的雲海和絢麗的虹影,眼眸中掠過興奮而複雜的光。
她是女真部的公主,她的親兄長是現如今生女真的首領完顔翎。而她名涅裡塞,血統傳承于女真兩大部落,完顔部和烏古論部。
涅裡塞的母族烏古論部與完顔部的關系是随着完顔部的自身發展及對外擴張征伐過程中逐漸建立起來的。從最初的某水某部到結成地區性的部落聯盟,最終融入到女真大聯盟之中。
政治聯姻又成為了涅裡塞父族和母族雙方維護自身利益的重要手段。
烏古論氏就是在曆史遺風和政治利益的影響下,通過聯姻的手段與完顔氏結成親屬,連成血緣,最後有了涅裡塞兩兄妹。這樣既強化部族之間的聯盟的同時,又能牽制其它氏族為自身地位的提高創造條件。
這是一個三國鼎力的時代,但女真族并不是三國之一,涅裡塞所處的女真族受三國之一雄踞于北方的遼國統治。
當然女真族也分為生女真和熟女真,如果風青在此,就能發現這個時代如同她前世所處世界所研究出的曆史那般,處于遼金時期。
這個時期的女真族被遼朝統治者根據其社會發展程度、與遼朝的關系及地理分布劃分為“生女真”和“熟女真”。而這兩大群體的分化也體現了女真内部的差異。
遼國稱其“生”意為“未開化”,“熟”意為“歸化”。涅裡塞的母族烏古論部與父族完顔部就是活躍在松花江以北、長白山及黑龍江流域的生女真部落。是未被遼朝直接統治,仍舊保持部落聯盟的一個民族。
而熟女真則已經被仿照南方漢民族政權進行統治的遼朝編戶管理,隸屬東京道,編入“女真大王府”,實行州縣制。
整個女真民族原為靺鞨後裔,遼國滅渤海國後,将部分女真南遷至遼東(即熟女真),留在原地的則為生女真。二者因此也形成了不同發展路徑。
生女真以漁獵為主,輔以采集和簡單農業。而熟女真已經在與遼朝文化的交融下,逐漸定居發展農業,參與遼朝邊境貿易。
涅裡塞的族人保持着薩滿信仰、鷹獵傳統。在她們看來背叛了“鷹神”,受契丹/漢文化影響,改信佛教的熟女真是不折不扣的叛徒,
而他們一向是看不慣熟女真向遼朝搖尾乞憐的作态的。
薩滿天神會降下劫難懲罰它們的不忠。
熟女真呢?被生女真甩臉子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即便一開始覺得是自己理虧,但久而久之,熱臉貼了幾道生女真的冷屁股後,也認為生女真是故作清高,迂腐守舊,頑固不化。
兩族的梁子就這樣結下了,這也恰恰是遼國皇帝耶律機喜聞樂見看到的場面。兩族要是和睦相處,他的闆凳就該坐不穩了。到時候他就該晚上大把大把掉頭發了。
遼國統治的核心區域,主要集中于這個世界大陸的東北部,以我們熟知的中國版圖來看,大緻是在内蒙古東部、東北及俄羅斯遠東部分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