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的喉嚨發出微弱的鳴叫,那是它們族群中表示肯定的聲音。
風青深吸一口氣,讓冷泉的濕氣充滿肺葉。然後她撲棱翅膀,帶着尚未痊愈的傷痛,沖向洞外的天空。
風青記得回巢的路線:沿着黑水河飛行,直到看見那塊三叉形的礁石;然後轉向東南,穿過白桦林,那裡有母親去年築巢時折斷的老松;最後沿着斷崖上升,巢穴就在最高處的岩縫裡。
當風青看見三叉礁石時,風青降低高度,掠過河面,秋天的河水已經微涼,水珠沾上翅膀,沖去血迹和傷痛。
她知道,母親的巢穴裡有幹燥的苔藓,有藏在石縫裡的雪兔幹,還有能治愈傷口的草藥。
風青掠過山谷,拔升高度,準備穿過樹林。
但就在她即将穿過白桦林時,一聲尖銳的鳴叫劃破天幕。風青猛地刹住,降落在一棵白桦樹上。利爪深深摳進樹幹。
那不是母親的聲音。
而是紅隼——那些總在猛禽巢穴附近徘徊的偷蛋賊。
它們的出現意味着危險,意味着巢穴可能已經被發現。
她記得上次從金雕爪下逃生後回巢途中,曾見過同類的巢穴被洗劫一空,蛋殼散落一地,裡面未孵化的幼鳥成了走獸的美餐。
她不能讓母親的巢穴遭遇同樣的命運。
她決定改變路線,不再直接飛向斷崖,而是繞道而行,沿着獵物的遷徙路線,從北坡接近巢穴。
這樣雖然路程更遠,但能避開可能的監視。
——
阿布卡赫赫這邊還在和裂尾拉扯,完全不知另外兩隻成功飛行的子女已經遭遇巨大危險。
晨霧尚未散盡,烏古論部的獵鷹好手們正匍匐在河谷高處的桦樹林裡,弓背上的鷹羽在晨光中閃着寒芒。
這是一支全由女性組成的獵鷹隊伍,也是烏古論部乃至整個生女真族内唯一的全女性隊伍。
由涅裡塞親手組建并培養。
頭鷹手博爾菁用桦皮繩緊勒着金雕的脖頸,那頭成年金雕正用赤金般的瞳孔怒視着下方的巢穴。
巢區内母鷹的嘶鳴聲穿透松濤,在山谷間激起層層疊疊的回響,巢穴邊緣那隻半成年的雄鷹正被母親用喙尖輕輕推搡,顫抖的
絨羽在晨風中搖曳,像是即将熄滅的燭火。
“成年雄鷹的缺席是先祖的警告。”年輕的捕鷹手陀爾海低聲咒罵着,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佩戴的鷹哨。
那枚鷹哨本該屬于她的大姐——去年春祭前夜,這位尚未成年的青年被即将作為貢品上交的獵鷹誤傷,臨終前将鷹哨塞進托爾海掌心,聲音細若遊絲:“替我向公主獻上最兇猛的海東青……”
時光往前撥轉一會兒。
完顔兀梳帶着族裡的獵鷹好手摸近巢穴時,正好目睹了風青和曉曉起飛的過程。
風青羽翼間凝結的冰晶正在晨光中折射出七色光紋。那暗色海東青緊随其後的刹那,整個隊伍瞬間爆發出壓抑的歡呼。
老獵手那日庫爾是烏古論的首領也就是涅裡塞的舅父從他的專屬捕鷹隊伍内抽調出的好手。
畢竟事關涅裡塞以後的獵鷹夥伴,涅裡塞的舅父并不放心将這樣的事宜全權交托給涅裡塞組建的獵鷹隊伍,還是要找一名族裡德高望重的獵手來指導一下才行。
那日庫爾将滿是老繭的手按在給他們報信的少年涅罕肩頭:“白翎種啊,能親眼見證它的首飛,我這輩子值了。”
兩隻海東青黑白交纏。在空中盤旋,交織出黑白相襯的壯闊。
晨光熹微,天際尚殘留着殘夜的靛青。兩隻海東青自松針間騰空而起,刹那間仿若混沌初開,白翎與黑羽在蒼穹中勾勒出流動的墨色與流雲。
毛色純白的幼鷹羽翼上覆着未褪盡的絨霜,每扇動一次翅尖,便有冰晶簌簌墜落,仿若從月宮灑下的霜霰;暗色幼鳥則以黑曜石般的眼眸俯瞰大地,每一次振翅都卷起來自西伯利亞的氣流,将岩松針葉震得簌簌作響。
它們在雲杉梢頭擦身而過時,白羽與黑羽相互糾纏,形成螺旋狀的羽流,猶如太極圖中流轉的陰陽雙魚。
暗色海東青突然傾側機身,靈巧地掠過白翎幼鳥的翼尖,兩道身影頓時融成一柄巨大的黑白剪影,掠過河谷時驚起一群雪鹀,将松林的碧浪劈成兩半。
當它們從雲層縫隙俯沖而下,羽翼掠過江面時,碎金般的波光竟被切出清晰的黑白分界線,宛如長白山神在冰原上揮就的狂草。
更神奇的是,白羽幼鷹每次劃過雲層邊緣,翼尖便會卷起細密的冰晶,與黑羽幼鳥肱骨處泛起的金屬光澤相互輝映。
它們在空中盤旋上升時,群山仿若倒懸的墨色屏障,而它們交錯的身影則成了一幅活的銅鏡拓片,将黎明前的河谷永遠定格在群山的瞳孔深處。
那抹白也并非新雪初霁的溫軟,而更像是冰川斷裂刹那迸濺的冷光。
雙翼舒展間流轉着銀輝,每片飛羽末端都凝着星芒般的冰晶,在秋陽下折射出七彩碎光。
獵鷹隊伍幾欲欣喜若狂,“是白翎神鷹!真的是白翎!”膚色白皙、身材高大健壯,興奮得滿臉通紅的女子們狂喜驚呼。
這窩鳥是難得一見的海東青,當初剛發現她們時,就有手下彙報巢區内似乎有一隻白翎種,當時整隻隊伍頓時就如獲至寶。
要知道海東青可是馴養獵鷹的佳選。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隻萬裡挑一的白翎神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