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好興緻。”完顔兀梳刀尖微挑,堪堪指向籠中奄奄一息的母鷹,"連老去的雌鷹都不放過,就不怕遭了山神降罪?”
完顔洪亮輕笑出聲,鎏金護甲劃過蛇紋箭囊,擦出幾點火星:“你們烏古論部守着白頭山啃了三十年祖墳,倒真把自己當薩滿使者了?”
他忽然揚鞭指向半空掙紮的風青,"這白翎神鷹本王要定了,正好與籠中老鳥湊個母子團圓。”
“哦,對了,本王手上已經有幾隻海東青了,按道理或許這隻該讓給涅裡塞。可惜本王實在是對白翎神鷹愛惜的緊,到現在我這些個不中用的手下都還才給本王找到一隻弱叽叽的老鳥,還不怎麼聽話。”
“這隻白翎神鷹,本王可以向涅裡塞買下,都是親兄妹,她肯定也不會介意的,所以也一并送過來吧。正好本王手上還有一隻雄性白翎海東青,還可以和它湊個對。”
完顔洪亮随手将鹿筋套索丢在馬背上,金線繡的袖口掃過蛇紋箭囊,“而且你們烏古論部,總愛占着祖宗賜下的白頭山不放,難道不是在守着祖墳啃老本?”
“白翎神鷹還是得跟着我完顔部,才前途遠大嘛。”
博爾菁面色冷淡,她将淬毒的黑桦木鷹爪套在腕間,沉聲道:“二殿下,莫要欺人太甚。這隻白翎神鷹,是烏古論部的聖物。”她身後的少年們也同時攥緊了手中的鹿筋絞盤,強忍着怒氣,套索仍緊緊扣着風青的爪踝,在半空中繃成一條直線。
風青:?
風青動了動被套索鎖住有些許難受的爪子,心中急躁。
她也聽出來了,兩方獵鷹隊伍好似認識。甚至是有些不對付。
完顔部與烏古論部?風青眼中閃過深思的凝重。
遼金史秋生女真的兩大頂級部落嗎?
她能看出烏古論部這邊無論是氛圍亦或者是行徑都要比完顔部那支隊伍好上太多。
從兩者的獵鷹方式上來看,風青當然還是更希望留在烏古論部這邊,畢竟從一開始到現在,除了爪踝上多出來的套索,她身上還沒添任何新傷。
反觀母親,已然遭受重創。風青很是擔心母親的狀态。
她看向完顔洪亮身後手下提着的玄鐵籠中的蒼青色身影——母親在其中,望向風青時鷹瞳中閃過人性化的擔憂與焦慮。
暗紅色血漬順着鐵鈎刺穿的骨縫蜿蜒成溪,翅膀上傷口傳來的劇痛讓阿布卡赫赫蜷成一團,豔紅色的鮮血在她的爪下聚成一灘血水,在鐵籠底部的積雪上洇出猙獰的冰花。
"咕——"破碎的喉音從母親鷹喙裡擠出。她鎏金瞳孔映着對面與自己同樣深陷囹圄的最驕傲的長女。
即便被劇痛折磨得翎羽蓬亂地蜷作一團,卻仍固執地用喙尖叩擊鐵欄。每一下撞擊都震得籠頂霜屑簌簌而落,混着血沫的冰碴子濺在完顔部獵手玄色皮靴上,很快凝成褐色的痂。
最開始抓住風青的完顔兀梳則是什麼話也沒說,她抽出腰間嵌玉彎刀,刀刃上蜿蜒着的海東青圖騰與完顔部手中的黑桦木長矛形成詭異的對峙。
“二殿下,您也見過這金雕的性子,既然它都在你們隊伍裡炸了一次籠,那難保不會來第二次。那可是要鬧出人命的。"她故意壓低嗓音,讓“人命”二字在冷風中格外清晰。
“你們隊伍應該已經死了一名精銳了吧,不然這隻金雕可逃脫不了。”
無奈的瞥了一眼一旁沒心沒肺的駝爾海。她正用指腹撫着被她抓住的金雕,愛不釋手。
兩方隊伍劍拔弩張,風青不想與母親分開。曉曉也還在等着她回去。
冰碴子裹着雪粒抽打在桦樹皮上,兩撥人馬在暴風雪中僵持。
完顔洪亮忽然嗤笑出聲,“本王不屑與你在這兒打嘴仗,正好本王的狩獵告一段落,帶本王過去見小妹,她自然會把海東青與金雕交付于自己的兄長。”
“帶路吧——本王倒要看看,小妹的薩滿帳裡還藏着多少白頭山的秘密。”
烏古論部的馴鷹少年們攥着鹿筋套索的手指發白,被絞盤勒出的血痕在寒風中凝結成冰。風青懸在半空,能清晰看見下方隊伍踩出的雪徑裡混着褐色的血渣——那是完顔部獵手靴底沾着的母親鮮血。
混同江的風突然暴起,卷着碎雪和枯枝,像一頭發怒的野獸在林間咆哮。
完顔洪亮的玄狐大氅被卷成獵獵旗幟,他攏了攏披散的碎發,鎏金護甲在雪地裡拖出清冷的光。阿布卡赫赫的翅膀在籠中徒勞地掙紮,染血的羽絨被風撕成漫天花絮,落在冰面上,染出一片片殷紅。
風青的利爪在半空虛抓,母鷹在籠中的哀鳴如裂帛。博爾菁将染血的手指按在腰間海東青圖騰的彎刀上——那是烏古論部薩滿賜予的護族信物,刀柄上纏繞的玄狐尾正在滴着冰晶,每一片冰晶都像是她眼中閃爍的寒芒。
“殿下莫要忘了,”博爾菁的嗓音突然變得淩厲,黑桦木鷹爪套在腕間泛着幽藍光澤,“白頭山的風,向來不歡迎沾血的客人。”
她的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完顔洪亮,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完顔洪亮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見烏古論部少年們攥緊的絞盤勒出新月形血痕,鹿筋繩在寒風中繃成二十根筆直的弦。風青突然發出一聲清越長鳴,腳踝上的套索無端松動寸許,冰碴子順着繩索簌簌墜落,像是命運的齒輪在悄然轉動。
風青猛然振翅,套索卻将踝骨勒出道血痕。她望見母親蜷在鐵籠角落,暗紅血漬正順着翎羽滴落,在雪地上綻開刺目的花。
兩隊人馬在逐漸肆虐的暴風雪中對峙,松枝上的冰淩被殺氣震得簌簌直落。
“要見真章,何不去公主帳前?”完顔兀梳忽然按住身邊博爾菁,将她的刀推入鞘中,麂皮手套拂去博爾菁眉間霜雪,“正巧讓大薩滿評評理,看是誰壞了女真兒郎獵鷹的規矩。”
完顔洪亮眼底陰鸷一閃而過,玄狐毛領在朔風中炸開森森銀芒。他身後籠中的母鷹突然暴起,染血的喙狠狠撞向鐵欄,撞得整架馬車都跟着震顫。
殷紅血珠墜入雪地的瞬間,兩支隊伍同時暴起。數十張桦木弓齊齊滿弦,箭镞卻都謹慎地避開了半空中掙紮的雛鷹——這白山黑水間最珍貴的白翎神鷹,終究是女真各部心照不宣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