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來刀往間,兩支隊伍都打出了真火。
馬蹄聲突然響在“硝煙彌漫”的白桦林間,清脆而急促,像是打破這僵局的前奏。
十二歲的完顔部貴女勒住棗紅馬的缰繩,雪青貂裘在寒風中簌簌翻動,翻作流雲。她前額束着雪貂皮抹額,細辮從雙耳後垂落,發梢綴着的東珠随呼吸輕輕搖晃,在呵出的白霧裡泛着溫潤的光。
混同江畔,少女翻飛的裘衣下露出豔紅色織錦箭袖,銀線繡出的纏枝紋沿着衣襟蜿蜒,在秋日将薄的陽光下忽明忽暗。腰間蹀躞帶懸着錯金匕首,和着清脆的金鈴聲,七顆紅珊瑚珠串成的穗子正拍打着鹿皮靴她仰起被北風刮得泛紅的臉。
細長的眼睛映着雪光,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極了前女真首領生前帳前懸挂的鎏金馬蹬。鼻尖凝着細小的冰晶,下颚還留着孩童的圓潤,可當手指撫過腰間冰冷的刀柄時,關節已經顯出女真貴胄特有的淩厲骨節。
馬蹄掀起的雪塵沾在狐腋護腕上,她突然縱聲長笑,甩開裘衣露出内裡火紅的獐子皮裡襯。
衣袍在風中鼓成血色旗幟。
“三哥。”她的聲音被朔風撕成碎片,卻裹着霸氣砸進雪地,将所有人釘在原地,那聲音裡帶着明麗的輕快和貴氣十足的驕蠻。
她揚鞭指向半空掙紮的風青,“這雙鐵翅合該掠過混同江的晨霧——”
“白翎神鷹的血,不能用來染紅烏古論的祭台哦。”她的目光犀利,熠熠生輝,神采飛揚,直直地盯着完顔洪亮,仿佛在警告:三哥你可不要越界。
涅裡塞身後跟着族裡最年長的鷹把式巴雅爾,也是涅裡塞舅舅烏古論部首領的親衛。帶領着一衆人利落地翻身下馬,拳抵左胸,向着完顔洪亮行禮:“見過二殿下。”
完顔洪亮的指尖突然停在箭囊上,他看着涅裡塞發間融雪滴落在鹿皮靴上,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然後緩緩移開,落在風青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看來,我這趟倒是來得不合時宜。”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嘲諷,夾雜着自傲,“不過,我這人最是通情達理,既然是小妹的寶貝神鷹,那我自不會與你争。”
他的目光在烏古論部衆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博爾菁身上,“這次的相遇,算是給咱們兩部的恩怨添了筆。”
他回頭看向自己的隊伍,“撤!”
随着他的命令,完顔部的隊伍緩緩後退,馬蹄聲在冰面上留下一串深深的痕迹。
這位貴族小姐從出現開始眼睛就黏在了被束縛的風青身上,此刻沒作任何聲響,直到巴雅爾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提醒道:“公主殿下?”
涅裡塞這才不慌不忙地轉過視線:
“慢,三哥。你遠道而來,到了我們部落,不留下來做一次客怎行?”
風青應激的翅膀緩緩放下,她抖了抖翎羽,望向涅裡塞,眼中滿是警惕。
涅裡塞翻身下馬,火紅獐子皮襯裡在白山間明豔似火。她徑直走向懸在半空的風青,腕間銀镯撞上馴鷹人的鐵鍊:“松套。”
“公主!”
“松套!”
涅裡塞大步上前,兩三步就到了風青身邊,她擡手輕輕撫摸風青的羽毛,眼中全是對白翎神鷹的喜愛。動作間帶着毛躁卻不失輕柔,
“小鷹,你——我罩定了。不用擔心。”
手下的動作卻一點不客氣,惡狠狠地把風青從頭捋到了尾。
而結果就是,風青的白羽從翅根到尾巴尖都像是“孔雀開屏”般。
風青掙紮,套索将鐵青趾爪勒出暗紅痕迹,無果。
風青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可惡,遇到同類了,變成白毛又不是她想要的!
“公主當心!”博爾菁的驚呼被完顔洪亮的嗤笑截斷。玄狐大氅擦着阿布卡赫赫的鐵籠掠過,他的鎏金護甲叩在囚着阿布卡赫赫的籠柱上,:“小妹既要逞英雄......”
尾音消融在了驟然暴起的鷹唳中——籠中母鷹正用染血的喙瘋狂撞擊鐵欄。
套索墜地的悶響裡,少女指尖撫過風青淩亂的飛羽。
涅裡塞突然攥住它未硬化的尾羽,從翅根到翎尖狠狠一捋。蓬松白羽登時又炸成雪團,驚得風青抻直脖頸,金褐色鷹瞳裡映出少女憋笑的臉。
“脾氣倒大。”涅裡塞将東珠銀鍊垂到鐵喙邊,“跟我回烏古論部,天天給你捋毛如何?”
烏古論部的少年們則是松了口氣,她們放下絞盤,卻依然警惕地盯着完顔部的隊伍。
博爾菁走到涅裡塞身邊,低聲說道:“公主,您怎麼來了,您趕到的太及時了……”
她的話未說完,但眼中卻是滿滿的不贊成和意猶未盡。
涅裡塞的目光再次落在風青身上,眼裡閃過驚豔,狠狠點了點頭,完全沒注意到博爾菁的未盡之語,幸好及時趕到!
完顔洪亮聽到涅裡塞的邀請,有些詫異,但旋即還是轉過身,
“那小妹帶路吧,本王倒要看看你們烏古論部有多窮酸。”
涅裡塞終于戀戀不舍把目光從風青身上移開,翻了個白眼:“你愛來不來,要不是有小鷹,你以為我想找你?”
——
烏古論部的臨時獵鷹駐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