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号一出，短暫的寂靜後，是山呼海嘯的質疑！

“天狩？”

“天狩！”

“天狩——”

人群竊竊私語，如熱鍋裡扔進了一顆滾燙的石子，從一開始的片刻漣漪擴大為沸跳的聲浪。

質疑、震驚、不解。無數道目光如同探針，刺向祭壇上那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女。

這聲浪并非整齊劃一的口号，而是嘈雜、混亂、充滿了根深蒂固的質疑，如同無數隻手，試圖将剛剛被宣告的榮耀從涅裡塞身上撕扯下來。

在這片幾乎要将祭壇掀翻的嘈雜人聲中，完顔翎霍然起身，他親自步上祭壇，每行一步，便踏碎一部分喧嚣。

這位年輕的領袖走到老薩滿面前，微微颔首緻意，從老薩滿手中鄭重接過那頂鑲嵌着風青這年新換下的白翎的冠冕。

當然，這也是涅裡塞自己設計并貢獻的白翎。

風青猶記得那個午後：涅裡塞抱着剛經曆換羽、還有些恹恹的她，一邊投喂着上好的鹿肉條，一邊看似雲淡風輕地撥弄着她脫落的羽毛。

小公主看似漫不經心，耳根卻悄悄染上可疑的紅暈，趁着風青埋頭吃肉，飛快地将那幾根最漂亮的白翎攏進袖中，轉身就寶貝似的藏進了她那金絲楠木打造的百寶箱。

風青知道那箱子裡有什麼——之前狩獵的狼牙，馴服的鹿王角尖，還有……許多關于她自己的“小破爛”：那個因為風青體型标準從未派上用場、被涅裡塞研究半天如何給鷹“反刍”用的麻線軸；那個精心打造卻隻象征性戴過幾次、很快就被涅裡塞自己覺得“委屈了青格勒”而取下的銀質腳環……每一件，都藏着涅裡塞不輕易示人的笨拙的珍視。

“唳——！！！”

天空中盤旋的風青，發出一聲更加高亢激昂的長嘯，猛地收攏雙翼，如同白色的流星，朝着祭壇中央俯沖而下！

人群爆發出驚呼！有人下意識地後退！完顔洪亮直其身子，眼中閃過一絲扭曲的快意，仿佛期待看到一場失控的鬧劇。

然而，風青的俯沖戛然而止！

它的目标并非冠冕，而是精準地懸停在涅裡塞頭頂三尺之處！

完顔翎會意。在風青展開的、如同神聖華蓋般的白色羽翼之下，在無數族人滿不贊同的目光中，在同父異母的三弟完顔洪亮鐵青難看的臉色映襯下，他将冠冕，穩穩地、莊重地戴在了涅裡塞的頭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殘餘的嘈雜，帶着兄長與未來領袖的雙重威嚴：“祖神在上，神鷹為證！此号，涅裡塞當之！”

而在完顔翎妹妹完成加冕的瞬間！風青收翅，穩穩地落在了涅裡塞早已伸出的、覆着華麗皮護臂的右臂之上！

它高昂着頭顱，金色的瞳孔掃視四方，如同拱衛女王的忠誠騎士。

金冠落定！

涅裡塞感受着金冠的重量與臂铠上風青爪尖傳來的力量，即便族内反對聲仍舊洶湧，她也免不了心潮澎湃。

她望向臂上的風青，無需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再擡頭，目光掃過沸騰的族人，掃過力排衆議為她加冕的兄長。

最終，盈滿笑意的視線，轉為冰封千裡的寒意，若有若無地掠過了席間的完顔洪亮。

……

涅裡塞的及笄禮在完顔翎的強勢站位下還是完成了。

雖然反對的聲音不止，“天狩”的封号灼燒着部落中無數守舊者的神經。

儀式雖過，暗地裡的洶湧卻從未平息。反對的聲浪如同混同江下的暗流，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在壓抑中醞釀着更危險的漩渦。

甚至有激進的守舊派不惜以刺殺威脅完顔翎收回對涅裡塞的封号。無他，天狩一詞，從未屬于過部落裡任意一位女性。

“天狩”代寓天神巡狩人間，這是何等僭越、狂妄的稱謂！

即便是南面那些“漢人天子”尚未敢如此自稱！在女真古老的觀念中，唯有能與天地祖靈直接溝通的大薩滿，或功勳蓋世、得蒙天眷、能引動白山黑水之力的雄主，才勉強配得上其一絲半縷的寓意。

如今，卻冠于一個年僅十五的女子之身？這簡直是颠覆祖制，亵渎神靈！是将男兒浴血搏殺換來的榮耀，輕飄飄地戴在了女人的發髻上！

部落中白發蒼蒼的族老們聚在炭火将熄的昏暗帳篷裡，松脂燈搖曳的光影在他們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彼此間憂心忡忡地交換着眼神。

煙霧缭繞中，是揮之不去的困惑與驚懼。

“大殿下……怕是真有些魔怔了。”

“自老首領在鷹路上蒙難，他就變了個人，那身漢家書卷氣散得幹幹淨淨……”

“是啊，以前那位待人寬厚、處事公允，頗有南方漢人‘君子’之風的大殿下……唉，如今竟如此一意孤行！”

“定是哀傷過度，失了心智！這‘天狩’之号，豈是兒戲？”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身着暗色長袍的神秘人影悄然出現在族老們的帳篷外。他的面容隐藏在寬大的帽檐之下，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到來，無疑給本就緊張的氣氛增添了幾分詭異。

“諸位族老，”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或許，我們可以采取一些……更直接的手段。”

族老們的心中一驚，他們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其中一個年紀稍輕的族老謹慎地問道：“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