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說下來，核心意思就是——兵不可用。

劉加晉還沒說完，他又道：“京中勳貴大多南下了，其他能打仗的将領又都在外，這一時……連個領兵的主将也找不出來。”

好嘛，無兵無将，打個屁打。

等死算了。

就連高老大人臉上，都忍不露出了一絲沮喪。

淩青鹭卻平靜如昔，他道：“平心而論，自從魏逆奇迹般地破了薊門關，朕就有一種感覺，仿佛是老天爺一定要叫北甯淪亡似的。今番守城，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無論怎麼看，也找不出半絲機會。諸位感到心灰意冷，朕能理解。”

“可轉念一想，這場守城之戰，其實談不上困不困難，因為本就是不可為之的事。”

“父皇不惜禅位也要離開，他就不怕朕守住北甯，讓他平白鬧個大笑話嗎？他不怕。他知道，北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

“守不住，可還是要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什麼？”

淩青鹭看向劉加晉，“劉卿，你何不随他們一起南逃，而要留在北甯呢？”

劉加晉一怔。

就在這時，張小角急匆匆跑來：“陛下，有加急軍報！”

淩青鹭猛地站起來，“快宣！”

話音剛落，就有一人從門外跌了進來，是一位年輕的紅袍小将，發冠狼狽，傷痕累累，俊朗的面容上灰塵斑駁。

他兩三步走到殿中，幾乎支撐不住地單膝跪下，嘶啞道：“陛下，數日前，我軍于薊門關落入埋伏，三萬将士全軍……”他猶帶哽咽，“全軍覆沒！”

雖然不出所料，可當這份戰報真的到來，仍是讓人觸目驚心。

淩青鹭握拳擱在桌案上，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嘎吱作響，許久，他沉問：“三萬将士，是否英勇奮戰？”

紅袍将士聽到這句，愣了，一時沒有答話。

淩青鹭一拍桌案，喝道：“朕在問你！奔狼營的三萬将士可曾英勇奮戰！”

那将士似被拍醒，陡然悲鳴，竟是一聲極力壓抑卻仍脫口而出的嚎啕。他痛聲喊道：“三萬奔狼誓死不退，奮戰到流幹最後一滴血，将薊月湖染成了紅色！若不是為了傳回軍報，末将絕不獨活！”

“好！是我大梁男兒！你起來，讓朕好好看看。”

紅袍小将勉強站起來，擡頭見了他的臉，不禁恍惚：“……太子殿下？”

聞言，謝秉對他解釋，“平康帝日前禅位出城，太子登基有幾天了。”

紅袍小将已經無力憤慨，低頭一笑，接受了皇帝棄城而逃的事實。

回完戰報，他隻覺得一陣虛脫，即将支撐不住，這時聽到新皇的一句“你叫什麼，軍職如何”，便用最後力氣答道：“末将阿連，是奔狼營長襲衛……長襲衛……”話沒說完，眼前一黑。

淩青鹭忙道：“快宣太醫，小角，給他卸甲，安置在偏殿。”

謝秉若有所思：“原來是他，長襲衛千戶阿連。”

“小謝認識他？”

“此前聽說過，京畿五大營有一位勇冠全軍的将士，不但擅長練兵、熟知兵法，而且天生神力，内外兼修，出手有暗勁，放眼整個北直隸，單打獨鬥沒人可以做對手。”想到這等人物也将同葬北甯，謝秉語氣裡滿是惋惜。

說話間，張小角解下了阿連的铠甲，殿中幾人再度沉默。原來他穿的并不是紅袍，而是一件白袍。

過了不久，太醫出來回話，道阿連隻是累暈過去，本身傷勢不重，身上多為戰友之血。

淩青鹭松了口氣，對衆人道：“咱們的主将，這不就來了嗎。”

雖然簡單粗暴，但也别無他法。

又商量了半天，高澄、劉加晉、謝秉三人領命而去。

淩青鹭起身，對張小角說：“走，去看看咱們的新主将。”

剛進入偏殿，就見到已經醒來的阿連背對着他們，正将床幔擰成長繩，往梁上懸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