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書樓的主人,名叫海沉舟。”
“海沉舟?從未聽說過。”
謝秉道:“這海沉舟,原本不叫沉舟。他來自一個叫郴州的小地方,讓大家喚他郴州先生,一來二去才叫成了沉舟。”
淩青鹭一驚,“郴州這個地方有些熟悉,這海姓也……”
謝秉意外道:“正是那一片海!含英竟然知道他的籍貫?”
淩青鹭:“海無算,他還沒死?”
謝秉:“巧了,我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這般想法。”
原來他在守城時遇到了一位老者,對其印象頗為深刻,這三天裡着人調查,才知道對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那片海”。
那片海,指的是前朝首輔,海計,海無算。
淩青鹭的父親叫平康皇帝,再上面那位廟号梁文宗,再上面那位廟号梁肅宗。這位肅宗,才是海計正經八百的恩主。
這可是朔光年間的老臣啊,論資曆吊打現在所有的閣老,一晃三朝過去了,他居然還沒有死?
淩青鹭細細算來,朔光五年海計入仕,年僅二十歲,十七年肅宗崩。文宗在位二十年,平康在位十四年……海計如今應該是六十六歲,活着也沒什麼稀奇的。
這位海先生素有“加冠入仕,而立當國”的壯名,三十多歲就成了大梁首輔。
秉政期間跟着肅宗搞變法,把滿朝大臣得罪了個遍,所以現在的百官都對他避而不談。
肅宗亡故後,他又獨自支撐着将變法推行下去,可惜文宗不支持,還把他視作權臣。他發現寸步難行,為求自保就辭官了。若非如此,他的下場好不到哪去。
淩青鹭道:“想不到海無算不但沒死,還長居北甯,這就是大隐隐于市吧。”
謝秉一笑:“想是天意讓我在城頭遇見他。”
第二天,兩人又一次來到書樓,被那看門小童恭恭敬敬地請進了後院,終于見到了海沉舟其人。
他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仙風道骨隐士高人,而是健康,相當健康。
他坐在那張八仙椅上,眼神平和,脊背挺得十分漂亮,臉頰有光澤,聲音也洪亮清晰。若不看滿頭銀絲,倒像一位年富力強的中年人。
淩青鹭沒有自曝身份,仍舊介紹自己叫宴燈,謝秉也是自稱景川。
不料海計聽後,捋着胡子問:“哪個宴?”
“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
海計道:“不好不好,玉樓宴罷人皆散,爍爍明燈終成灰。此名看着熱鬧,實則一地凄涼,不好!”
淩青鹭和謝秉對視一眼。剛見面就評斷人家的名字,未免也太無禮了,這海先生到底想幹什麼?
卻聽對方話鋒一轉:“小友如不嫌棄,可用‘四海畢清晏’的晏字。晏,天清也,明也,又通旰。晏燈,乃是一盞終夜不滅的燈。”
淩青鹭一怔,宴字可不是名,而是姓啊,這老人家上來就把别人的祖宗姓氏改了,他沒腦子嗎?
不,除非他已經知道,這不是自己的真名。
他深吸一口氣,行禮道:“多謝海先生賜名。”
海先生笑道:“二位請坐。”
就這樣,雙方都對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也知道對方已經知道,但由于并未說破,所以仍保持着師長和後輩的禮儀。
海先生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道:“後生不惜奉千金以會老朽,所為何事呐?”
反正身份已經暴露,淩青鹭說話也就沒顧忌了:“區區不才,敢向先生請教天下大勢。”
海先生大笑兩聲,“老朽一介腐儒,懂什麼天下大勢,沒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被問這種問題,哈哈哈……”
謝秉适時抱拳:“我二人願長期資助書樓,隻盼先生不吝賜教。”
“……哈。”笑聲卡了殼。
海計斂容正色:“有何疑問,速速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