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提前告知便失約,不知子期此時是否還在書院前等着自己。
畢揚仰頭看了看刺眼的太陽,隻覺心中更甚煩躁。
“我知你不想來,”畢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但你應明白,若非要緊,我是絕不會如此安排的。”
畢揚轉過頭對着畢岚扯了個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說道:“爹我知道的。”
“均逸雖比你大一歲,但你畢竟是師姐,内力也比他更深厚,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多看護照顧他。”
聽得畢岚冷不丁的一句,畢揚沒多想脫口問道:“爹你要出遠門嗎?去哪?”
“下個月要出趟遠門,不止三五日,我會盡快回來,家裡就交給你了。”
“遠門?”自打畢揚有記憶以來,畢岚除了偶爾去山下的集市賣茶帶回吃食,就是去地裡耕耘采收,從未有好幾日離家未歸的情況,沒想到爹還能有這樣新鮮的“事”要去辦,頓時有些好奇,忍不住投以探查的眼神問道,“爹,我也想去!”
畢岚看着畢揚仰頭之上圓亮的眼睛中透着好奇和明朗,濃密的眉毛之下難掩生機和野心,流蘇發帶纏繞在發絲間,俏皮又不失貴氣。
短短幾年光陰,她已出落得越來越像她的親生父親。已經很久未收到章振的消息,不止章振,就連山下的楊庭也好似蒸發了一般,過起了隐天蔽日的百姓日子,許是有條不紊安居樂業吧,畢岚這樣寬慰着自己。
“這次不行,你跟我去了,家裡就沒有武功高強之人保護你娘了。”畢岚語重心長地摸了摸畢揚的後腦勺,可笑容中明顯透着憂心忡忡。
“讓均逸看着不就好了,他近日很有長進,也常常比我先爬到樹梢。”見畢岚拒絕之意并不強烈,畢揚試探地想再争取一次。
畢岚順着畢揚指着均逸的方向看去,前方的均逸正沉浸地思考着什麼,左手拿着劍譜右手自言自語的比劃着,顯然自從今晨意外地得到,他已經背下大半劍法,隻差手握劍而實戰練習了。
看着他手中揮舞着的那本劍譜,畢岚再次想起了昨夜展開的那封遲到了将近十年的信件。
寫信之人卻不是那位賬房總管所說的南障門和黟峰門掌門,而是一個他所熟悉的故人,畢岚師父的老友,多年前主動淡出武林的烏魯先生,蔡傑。
展開信看到久違的字體,在看到落款的一瞬間,畢岚是震驚的。他确是不知萬壑盟會的那幾門派是如何找到的烏魯伯伯,并且還說動讓他寫信給自己,可見為了讓畢岚赴會,衆幫派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信中誠懇而惋惜的語句字字誅心,隻一味地說起這飛來橫禍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痛心疾首,岩曲心法和劍法的公之于衆,實屬畢掌門心有大義,諸如此類,不過費些水墨口舌,幾筆便寥寥帶過幾十條人命。
畢岚平淡地掃過,猶如視若無睹地穿過所有人敷衍的同情,現在的他是一個字都不願相信的。
正當他隻覺惱怒想把信撕的稀碎之時,信上最後的一句話讓他頓住了手上已凝結的氣力。他忽而想起那位賬房總管在面對他時做出的種種讓他産生疑惑的行為,那個他一閃而過的不可思議的推測很有可能是事到如今唯一的真相。
或許當所有的窗都不得不關上的時候,留一個悄悄鑿開的縫,才能讓自己在這堵已經無法推倒的高牆裡維持呼吸。
他需要去看看,也想去看看,即便前路或有兇險。
就如他們所願。
無數個夜晚,畢岚一直都在回憶那個回到門派的清晨。師父曾說,萬物始于時,萬時始于晨,故而他憧憬每一個清晨和日出,期待每一個睡醒而睜開眼的瞬間,每一個蓄勢待發的日子。
這樣的信奉畢岚堅持了一天又一天,可事實卻是信而有所待,卻未能有所得。岩曲門再未有明天。
而他自己呢,還有幾個明天。
“爹?”畢揚挽着畢岚的胳膊晃着喊道。
畢岚看着她可愛的模樣莞爾一笑,捏了捏被她抓着的那條胳膊說道:“今日要教你們飛了,這還不行嗎?”
“真的?!”
畢揚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期待激動的心情由内而外迸發而出,用内力引動的聲音響徹在山林間,一些近處的細嫩枝條微顫身姿,暗處的野兔刷地一下鑽到樹洞中去了。
但這些她自己一概不知,隻是開心地抓着畢岚的手臂大張着嘴,蹦得老高。
興奮之情沖過頭腦後,她立馬朝前對着傻站在原地的呆頭小子招了招手,喊道:“均逸!我們今天能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