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找你爹就是了，找你有何用？”畢揚擺弄着地上的劍随意搭着話，“更何況，你看，無論是适才還是早些時候我也握過你的劍，并未有何不适，兩把一模一樣的劍又怎知哪把是你用，恐不是多想了。”

均逸雖想辯駁但也覺得沒什麼十足的把握，隻得無奈地躺回被窩，擺了擺手說道：“你不明白，不過也說不好是吃了什麼東西壞了肚子，等喝了師母的熱湯，明日興許便好了。”

畢揚雖還想繼續争論幾句，可看着這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怕是也強撐不了幾時，實在懶得戳穿，故而提着劍離開了房間。

然而想獨占熱湯，那可不能夠。

想到此，畢揚随即改道去了廚屋，腦中享用美食的計謀已提前讓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她加快了步伐。

昏黃的夜色漸漸褪去外衣，露出沉谧空洞的黑暗，仿若要吞噬掉天地中的一切，獨留廚屋一縷暗光還在暗自飄搖。

“娘，那是什麼？”

畢揚站在廚屋門口，隻一隻正欲踏進的腿有些光亮，其餘周身還隐隐黯在黑夜之中。她隻是疑惑，未有多思。

南溪站在竈台前，陶罐中的熱湯正咕咚咚冒着熱氣，滾燙沸騰的湯汁躍到罐口，帶出濃香的滋味。她的雙手捧着一張油紙，紙上是一堆白色的粉末，油紙的折痕上粘連着零星的粉末。

“娘，你在放什麼？”見沒有回音，她又問了一次。

畢揚的視線還停留在她手中的那包油紙，沒有意識到南溪臉上凝滞的表情。

“是……是芪姨開的風寒藥，上次沒有用完，我想着……總比沒有的好。”

說話間，陶罐中的熱湯又歡呼雀躍地揚起幾滴湯汁，畢揚深吸一口氣，肉香中透着大棗和蘑菇的清甜，她根本絲毫沒聽到南溪的話，隻一味地咽着口水。

“娘，湯什麼時候好啊，這麼一大罐，均逸一個人可喝不完，不如我先替他嘗嘗味道。”畢揚從屋外走進，把臉湊到竈台前，她閉上眼在升騰的霧氣中猛吸了幾大口香味。

南溪整個人還有些呆愣，神色還未來得及慌張，隻有清透的雙眸用力眨巴了幾下，看着自己手中攤開的東西，又瞬間緩過神來，手指下意識地把紙折疊好，淩亂地收在懷中。

“小心燙，我給你盛。”南溪語氣有些急促，連帶着動作上也有些慌張。

畢揚雀躍的面容霎時留意到了此刻不對勁的氛圍，隻直直地盯着那雙顫抖的手，或許在常人眼中的南溪隻是一副忙碌的婦人模樣，但在畢揚看來，絕不僅僅是如此簡單。她肢體的抖動已然十分劇烈，仔細觀察甚至能感受到強烈急促心跳下不受控制的脈搏起伏。

畢揚猛地感覺不對勁，一下子抓住了南溪的手臂。

“娘，你……”後面的話還未說出，隻見南溪臉上浮現出平日和藹柔和的微笑，酒窩在氤氲的燈光下留下一個淺墨色的圓點。

“怎麼了？不夠喝完再給你盛一碗便是。”

這是畢揚第一次感覺到南溪對自己隐瞞心事，她的手仍舊搭在那克制不住地顫抖的手臂之上，和眼中所看到的那淡定自若的面容形成鮮明對比。

其實照畢揚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來看，她是絕對要問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的。有什麼天大的事非要憋在心中呢，看着南溪心事重重的模樣，畢揚心中莫名升起一絲怒火。可轉而又想到，一是南溪本是最惬意和善不過，如此這番恐怕也是不想惹得自己擔心，二是畢岚臨走前也再三叮咛多多照看好家，今時不同往日，此時不是惹禍的時候。

早些時候畢揚曾在子期的單齋中聽到這樣一句話——“以近待遠，以逸待勞，以飽待饑，此治力者也。”

“你總是有些急躁，我雖明白你有先發制人的能力，也不怕萬一闖出些禍事而無法收場，但若你願嘗試一次以靜制動，後發先至，未嘗不能達到相同甚至更優的效果，假使在等待之中彼方更出其不意提前内耗傷己，那等到你出擊之時，豈不是更能得勝算而省氣力。”

記得那日的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伴着子期娓娓道來的聲音愈發讓人倦怠，她望着外頭屋檐上從點到連成線的雨滴出了神，子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說到此處還輕輕用書敲了敲她的腦袋。

既如此，不妨試試子期所說的方法，反正爹三日便歸，想來不會有什麼大事。

一切因疑而生的漩渦逐漸在心中平複下來，畢揚搖了搖頭，緩緩放下搭在南溪臂上的手，回了一個同樣燦爛的笑容說道：“娘你也辛苦了，咱們仨一人喝一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