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比武?”子期緊接着問道,似乎對于前一個問題的答案早就在意料之中。
畢揚還在思考該将按時間先後順序還是事情發展先後順序将一切按盤托出,子期問得很快,她隻好暫時放棄糾結,專心地回答着他的話。
“不是,就是我跟你說的,給爹送東西。”說話間她拿出懷中的信和簪子在手間晃了晃,均逸看到畢揚就這麼輕易把如此重要的信物拿出來,坐在榻上趕忙擺着手。
“東西收好,”子期對這個并未欺騙他的答案很是滿意,均逸的小動作在他的餘光中一瞟而過,“那可知你父親此去盟會是為何?”
畢揚搖搖頭說道:“不知,隻說有事要去辦,”轉而又想到和南溪分别時的場面,又補充道,“可能會有危險。”
子期神情緩和了不少,佛陀脫下了他的夜行衣。
他低着頭思索着,又緩緩踱步到畢揚身邊示意着她手裡的東西問道:“此信物像是封信,你可知曉裡面的内容?”
“娘不讓我看,隻說帶給爹。”
眼看子期知曉的越來越多,均逸趕忙插話道:“師姐,今夜之前你連他名字都不知曉,他家中如何你也一概不知,如何能放心将一切告知于他?”
均逸所說不無道理,但萬事可有莫須有的懷疑,亦可有莫須有的信任。
為了畢揚的安危,子期願意賭上一睹,他對均逸的發問置若罔聞,繼續看着畢揚問道:“顯然信中的内容十分重要,若是拆開一觀,或許疑問便能迎刃而解。”
“你說什麼?”均逸詫異地開口道。
此話從子期口中而出,畢揚同樣有些驚訝。雖說初遇子期時,他便是個不願聽課逃至山林玩樂的少年,可與其在書院相伴的日複一日,畢揚腦中猶如絹布一般漸漸擦掉了自己對他這般不堪的初印象,雖不願呆愣坐于書堂聽先生的無用誦讀,但那些該看的,該寫的,該背的,一篇不漏,一筆不差,一字不落,加之踏實勤奮,樂思好讀,謙讓懂禮,畢揚隻當他是僅次于胡康國的優秀學子,非高中甲榜飛黃騰達而不能夠。可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坦然建議将手中此封書信拆開看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出自他之口,她才發現是自己忘了,子期從未改變。
“你要拆開看看嗎?”他的發問不再嚴厲,隻是雲淡風輕間落下幾絲笃定,“預先攻其事,必先拆其信。”他甚至故作輕松的開了一句罕見的玩笑話。
畢揚不是沒想過拆看一窺究竟,隻是這個念頭剛剛出現,下一秒就被南溪悉知而扼殺,所以她再也沒有了這樣的想法。
因為,這麼做是不對的。
見阻攔子期無望,均逸轉而勸說起畢揚:“師姐,師母說過不可看信中所寫啊。”
是這樣沒錯,畢揚明白。
她已不明不白受了傷,又不明不白被人在菜中下了毒,下一次會是什麼,如果再遇到什麼意外自己連信都無法安全帶到,又該當如何?
畢揚又再次望向子期,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不僅僅是作為同窗當知無不言這麼簡單,還需要理解、信任和勇氣。
畢揚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想看。”她最終決定知全貌,以不變應萬變。
“不行。”均逸的話梗在嘴邊,身子被子期按在榻上,難以掙脫,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有被子期制服的一天。
畢揚将破舊的信封高舉在手中,明晃的燭光将封皮照得有些透亮,隐約能看到裡面信件的形狀,信封的豁口很輕易就能找到,因年份久遠,邊緣早有了卷邊,裂開的縫隙仿佛暗示着這隻不過是一封再尋常不過的家書。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翹起的一隅,一分力也不敢發,一眨眼竟糾纏了半晌。
“還是我來吧。”子期邊說邊走近,手中接過了信,他的動作很輕盈,很穩當,也很精巧,細微的扯動在方寸間徐徐展開,沒過多久就能看到縫隙變寬了,“你放心,我對信的内容沒興趣,打開之後,你一人讀便好。”
沒過多久,信的封口已被完全打開,子期後退到均逸一側站定,房間安靜得仿佛要把一切吞噬幹淨。
畢揚看了看兩人,拿起了信封,而她距離信中所寫的秘密,隻差最後一步。
她緩緩将信取出展開,信上的内容不多,不到一頁的紙上書寫隽永的行書飄逸地訴說着久遠的故事。
岚師弟親啟:
見字如晤。見此信時,岩曲門猝遭大舉來犯,雖浴血死戰,終似以蠡測海,杯水車薪。未知君歸期何日,師父尤為挂心,特為予争隙作書。
誡之再三:勿懷仇念,勿生怨怼,但安餘生,諸事俱泯。
全門皆盡力,未以怯懼形,未以勢屈節,岩曲雖殁,其魂長昭。
畢夢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