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巴叔便已牽着馬車停在福安樓門口,從不遠處山林飄過的薄霧和包子鋪熱氣騰騰的煙氣交雜在一起,喚醒了嶄新的一天。
子期将裹着包子的油紙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吆喝聲叫破了清晨的倦怠,車轍向更前方駛去。
“這包子不錯,肉還挺多。”一夜休息,均逸的氣力又恢複了大半,手裡的包子也格外得香。
子期看向同樣吃着包子的畢揚,她沒有均逸那般神采飛揚。
昨夜看過信後,子期和均逸望着畢揚将信反反複複從頭看至尾,又從尾看至頭,像是隐藏什麼繁雜的啞謎一般久久沒有放下信件。三人未再提及任何,便草草結束了對話各自休息去了,一路奔波讓子期疲憊的身軀很快進入了夢鄉,不知畢揚是否一夜安睡,或是整夜未眠。
望着她的臉上雖不見倦怠,但有幾分一事未解更生新惑的表情,子期心中也沒了數,忍不住問道:“信中看過的結果不好嗎?”
畢揚擡起吃得圓鼓鼓的臉蛋,停下咀嚼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回道:“不是,你的建議很好,起碼明白了我之前沒有想通的問題,雖然又生了許多疑問,但好過一無所知。”
子期将自己手中的包子又勻過一個到畢揚手間,繼續說道:“我剛問過巴叔,約莫午時便能到江州,隻是不知到了江州距離你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
均逸如今恢複了氣力,不願再忍氣吞聲搶先說道:“就按先前說好的,你送我們到江州城門便是,剩下的路我們自然能找到。”
“均逸說的在理,借你馬車趕路已經很麻煩,不好耽擱你太多天。”未聽出言外之意的畢揚點了點頭附和着,眼神專注盯着自己手中多出來的包子。
比起前一日的路,今日的更崎岖蜿蜒,三人坐在車内都不約而同地倚靠着車壁。子期實在遭受不住颠簸,沿路吐了三兩次,一開始他還生怕巴叔見了自己如此模樣放緩趕車的速度,哪不知巴叔不但沒有放緩,甚至駕得更快了。
畢揚原本昨日還想問詢子期關于巴叔的來曆,結果接踵而來之事一件接一件,倒忘了這麼這一茬,若是此時開口問,以巴叔的内力,多半能聽到隻言片語,未免打草驚蛇隻好作罷。
一夜未眠,此時略有困意,她閉上眼睛想休息片刻,不料腦海中,眼中再度浮現起這幾日發生的事,遇到的人,聽到的話,一切的一切被雜糅成一團,仿若一個編制得巨大而精緻的竹球将自己囚禁在其中。她需要冷靜下來,細細思考這其中的關聯。
昨夜看完信後,畢揚曾打開娘給的各門派地圖,發現離家最近的一處就是岩曲門所在,而在這個早就蕩然無存的門派中,爹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他為何願意單槍匹馬前去赴會,是得了什麼消息嗎,臨走前他急于鍛煉自己和均逸的輕功,是不是已然知曉自己此去危險重重?轉而又想到椒二娘所說的全套劍法,原本信誓旦旦說着必與自己交手,可後來受傷便不了了之,為什麼不再切磋呢?昨夜遇到的椒三娘和店小二為何整夜便再無行動?
畢揚毫無頭緒地睜開眼,總覺得自己學得還是太少了,她不動聲色地看向子期,投以一絲求助和期待,不知道他此刻還能否猜中自己的心事。
子期一路吐的胃裡沒了東西,此刻也正身疲氣乏地閉目凝神中。按自己昨日的推斷,信中内容多半是能助畢揚豁然開朗才對,可如今照她所說又生出許多疑問,看來他們一路前行跟蹤之人的底細是無從知曉了。他很想繼續陪她去到什麼盟會之上,可自己一介書生,沒有功夫在身,如今坐個車都成了這副模樣,屬實是個累贅。
他苦惱地睜開眼,總覺得自己還是太差勁了,擡眼處,視線對上同樣看向自己的畢揚,她看起來有猶疑不定,有惴惴不安,但沒有退縮不前,也沒有擔驚受怕。
子期伸出靠近畢揚身側的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背,即使他無能為力,也不想什麼都不做,隻要自己還有一絲氣力,也要給她回應。
許是吐的過于乏力,子期伸過來的手十分冰涼,寒意的觸感讓畢揚下意識将手翻過掌心,伸過雙手替他驅寒。
“可是哪裡不适?”畢揚問道。
“我無妨。”子期伸過另一隻手安慰地拍了兩下說道。
沒有閉目凝神的均逸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對于畢揚和子期的相識他雖意外,但顯然這兩人也沒有把他的驚詫和不滿放在心上,因此再說什麼做什麼不過自讨沒趣罷了。
均逸認識子期時正是其随父至崇州任知州不久,後來因父親楊庭和王知州關系也愈加密切,二人便成了家中書塾的同窗。“鶴塵園”的事情發生在二人做同窗之前,向往俠骨仁義的均逸聽聞此等仗勢欺人之事自然對他沒什麼好印象,即便父親多番循循善誘讓他多與子期結交,可自己哪裡肯願意向這樣的人卑躬屈膝。後來多靠常肅哥哥多番探聽才知,他在知州面前并不得寵讨喜,不是他父親最寵愛的兒子,和自己的處境完全不同。
之所以後來與子期未有仇敵相向,還是多虧了他在書塾上多次幫助自己背誦抽查免了不少責罰,一開始他以為子期和那些個捧高踩低的同僚之子一般,也是為了巴結奉承自己,可不同的是他幫助過後從未讨要什麼好處或是要求與他們一處玩鬧,這倒生了奇,随着日複一日的熟悉,他才慢慢發現子期并非他最初認識的那般模樣,而多次的幫助也隻是單純不想見到自己受罰而已。一個如此真誠的人絕不可能做出給園子署名挂匾之事,而昨夜他也确認了這樣的結論。
子期當初既然如此仗義對待自己,此刻多半也是用同樣的心态對待師姐的吧,均逸心想着,即便心中還是莫名生出幾分不滿和惱怒,他也還是忍住了。
畢揚看着子期故作輕松的模樣忍不住辯駁道:“你這臉色可不是無妨的樣子……”正當還想打趣些什麼,她的臉色突然一變警惕地盯着馬車之外。
“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