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親臨崇華寺為先皇後焚燈祈福五日,一行人浩浩蕩蕩回歸都城。
“太子殿下可真是有孝心,這先皇後都崩逝這麼多年了,他還堅持每年都去祈福,果然是儲君風度。”
“可六皇子也是勢頭正盛,不光有當年欽天監說他必興盛我朝的預言,關鍵是姜貴妃的母族強盛啊。”
“都小聲說話,可别被人聽了過去。”
民塞其道,人聲鼎沸,其中夾雜了不少人對當朝局勢竊竊私語。
衆人圍堵之下,陸綏珠斂眉收聲,左右顧盼後壓低白紗帷帽,素手撥開人群。
太子的轎辇從百姓面前穿過,馬路上都有侍衛持刀駐跸,以防小人滋亂,車窗中緩緩伸出一隻帶着玉戒的手。
從熙熙攘攘人流中退卻,陸綏珠雙手交疊腰間,快步穿梭小路回家。
沿着一條巷子走,走到巷尾之時,突然一把利刃橫過。
脖頸傳來冷兵器的絲絲涼意,毛孔随之而豎,陸綏珠頓住了腳步,脖上青筋支起,人一動不動。
手腕一折,那匕首就跟纏在影一手上般,繞換了幾個圈,便絲滑回到鞘裡。
陸綏珠向後退了小半步,頗有些咬牙切齒,影一竟然已經這樣了解她,僅是看身形就輕而易舉辨認出來。
抱拳于胸時影一牙關相磨,眼睛微眯便伸出滿是厚繭的手掌。
陸綏珠迅疾一隻手擋在他面前:“别劈我,我跟你走就是了。”
一路任她如何展露那滿目愁雲,影一都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無聲,跟着他到了入了東宮後,他破天荒的說話了一句話。
“别忤逆主子。”
走時小心翼翼,步步試探,這種不知後路如何的窒息令她感覺喘不動氣。
“陸琴師舍得回來了?”
滿含戲谑的聲音響起。
對着蕭懋的背影,陸綏珠已經跪在冰涼的地闆上一言不發,也不為自己辯駁,靜靜等待蕭懋的審判。
“當真以為你使點手段就能逃離孤的掌控…不過你居然自己回來了,倒是讓孤有些意外。”
見蕭懋沒有意想當中的暴怒,事情尚有轉圜餘地,陸綏珠緩緩擡起頭,依舊是跪着的姿勢。
“殿下,民女之前逃走乃是不得已,裴執玑已經察覺到我的身份,欲對我逼供,為了守住殿下秘密,民女才不得已逃出裴府,本想逃出來便與殿下分說此事,可裴執玑多疑,民女不敢冒險,隻能出此下策。”
小心的觀察蕭懋,見他并無異色,陸綏珠才接着話繼續往下說:“如今風頭過了,民女自然要回來為繼續殿下效力的。”
蕭懋坐了下來,緩緩的呷了一口茶,杯盞撞擊中發出清脆的聲響,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幽幽開口:“既然主動回來了,孤也願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握得住。”
幾片殘葉在杯中淺晃。
“哦對了,孤還聽聞你已經與家人團聚,這樣的好事,孤還沒有向陸琴師道喜呢。”
說話時蕭懋已經蹲了下來與她平視,折扇拿在手中把玩與玉戒相蹭,嘴角仰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含幾分逗弄,好似看寵物般期待着面前的女人張嘴。
陸綏珠跪着向後退了兩步,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聲音沉悶悲涼,嘴唇和伏地的脊背都有些顫抖。
“殿下…的吩咐,民女定竭力完成。”
黑色燙金的折扇頭輕輕的勾起陸綏珠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順着不輕不重的力道身子随着蕭懋一同而起。
脖頸仰起,下巴吃痛,眼睑微紅似桃花粉嫩,上位者的姿态藐視挑弄,扇面随意撫磨點在女子的面上。
一次次疊加,激起千層漣漪。
羞憤亦斂眉乖順,比生氣怨恨更快讓人聞到的是香氣,滿是脂粉的扇面拿在鼻尖輕嗅,好似家裡那位整日垂眉喪目的太子妃。
玩夠了就挨近,将氣息噴灑耳側。
“我要你在明日的宴會上殺了六皇子。”
從低矮處站直了身子,一片眩暈未曾褪去,陸綏珠擡眸間隻能看見蕭懋的唇翕動。
膝蓋麻木微痛,臉也被扇子磨的火辣辣的,她強行端正了身子,神情有些僵硬。
“明日東宮舉辦賞花宴,孤宅心仁厚,禮遇賢士,專邀舉子及家眷一同參加。”
“為何是我?”
陸綏珠聲虛發問,膝蓋愈軟。
“因為你是裴家人啊,哈哈哈哈。”說完這模棱兩可的話,蕭懋就奪門而去了。
身子的沉重要将陸綏珠壓垮,從前的一切都是她想的太簡單了,以為假死便能掙脫桎梏,結束這一切的荒唐,今日再見蕭懋,方知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她倚着冰冷堅固的牆壁,蹭着背後衣物,緩緩的跪坐到了地上,手扯着胸口處的衣物,心碎欲絕到忍不住想要發笑。
蕭懋與姜貴妃分庭抗禮,欲借刀殺人,若此事成,便是為他除去六皇子這個心腹大患,若不成,蕭懋也可将她身份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