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
身旁宮女還要上前,姜貴妃蘭指輕擡微翹,示意她退下,方才瞧着陸綏珠便有些眼熟,這回看清了臉,瞬間有了幾分興緻。
“壽康宮的陸琴師,你不是死了嗎?”
喘息時鎖骨聳立嶙峋,頸窩深陷,陸綏珠沒料到這貴妃娘娘記性如此之好,令她這樣在大庭廣衆下被指摘。
“回禀貴妃娘娘,民女的确是死過一次了,萬幸上天垂憐,得人所救,這才又撿回了一條性命。”
欺瞞太後亦等同欺君,陸綏珠的手摸了摸胸口上的疤痕,心中權衡不定,方才也是曆經半刻無措才開口回話,可若實在不成便隻能豁出去了。
“那你又為何會在這裡?”
“民女是随兄長一道來參加賞花宴,尋找女眷席面時不慎在香園中走失。”
“設宴的香園與椒蘭殿相隔甚遠,通幽之地需穿過曲折長廊,專供貴人們在此休憩,而且你剛才在假山後面鬼鬼祟祟那麼久,到底有什麼目的?是誰派你來的?”
鄭嬷嬷心中存疑,利嘴仍是咄咄逼人。
暗處影一雙拳握緊,垂眉頓足,掩身在草垛之中,靜觀這完全脫離了掌控,愈演愈烈的事态。
今日六皇子突染風寒,蕭懋讓他來知會陸綏珠一聲,沒成想還是晚了半步。
弩箭在袖口呼之欲出。
犀利銳光緊緊盯着陸綏珠即将張開的唇,眉頭緊皺,穩健的臂膀平緩上擡。
若她吐露出一句有關太子的言論。
弓弩會離孔而出,直入胸口。
作為太子妃心腹的鄭嬷嬷,她的話便是太子妃的話,不依不饒絲毫沒有讓陸綏珠躲避的餘地。
重壓之下,手背青筋凸起,陸綏珠閉上眼睛鼓起很大的勇氣,語速如鑼緊密不歇。
“民女是久聞尚書大人盛名,心生仰慕,便想借此賞花宴之機,遠遠一觀,不曾想卻弄巧成拙驚擾諸位,請貴妃娘責罰。”
禮部尚書王文淵稱病已久,且論年歲都可以做她爹了。
借他名諱一用應當無妨吧?
草垛中的握着弩的手肘漸漸垂下,影一悄聲離去。
正沉浸在臨危不亂的劫後餘生中,陸綏珠也未察覺到衆人憋笑的眼神。
久久未有人發難,她緩緩地擡起頭。
順衆人的方向看去,迎面走來一位衣冠整齊,風儀出衆的男子,體态如修竹挺拔,纖長勻稱的腿正跨步穿過長廊。
他伸手輕撥開面前有些遮眉搖顫的花枝,颔首低頭而過,帶氣一陣撲鼻幽香。
“尚書大人快來,這裡位姑娘說仰慕你已久呢。”
這樣的熱鬧許久不曾發生,久處深宮的姜貴妃不禁失笑,言語間帶着明顯的調侃之意,其他人也聞聲而動,寬大袖口掩唇,可礙着小裴大人身份,隻得盡力克制,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模樣。
尚書?
她們叫他什麼?
裴執玑什麼時候擢升了?
嘴巴微張,柔風順喉管而下,如此沉悶嚴肅的場合,陸綏珠險些沒有控制住表情。
任她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樣尴尬的境遇下遇見他,若是腳下可遁,紅到滴血的耳垂便可直接融化這土地。
眼見他愈近的腳步,陸綏珠緊抓着腰側贅餘衣帶,瞬間有些慌不擇路,下意識便退後了兩步想要逃走。
可她又能避到何處呢?
衆人都在翹首期盼這一出好戲時,沈文蒹被人帶了進來,他面色焦急,方才聽宮女太監耳語說這邊出事了,便急匆匆趕過來。
他朝着最上首的貴妃行禮緻歉。
“舍妹文葭第一次入宮,不懂規矩,沖撞了貴妃娘娘,還請娘娘寬宥,不要怪罪。”
如此風輕日暖,煦色韶光,裴執玑官服外還披了還披着冬日裡常穿的那件褐色大氅,面上帶着些大病初愈的蒼白。
颀長身軀逼近,驚愕過後剩餘平靜。
看着陸綏珠的眼睛,裴執玑眉峰蹙起,眸色深沉近墨,語氣有不易察覺的愠怒,眉尾上挑,出口便是诘問。
“文——葭?”
咬字極慢,尾音輕挑。
心慌意亂時,周身泛麻意,陸綏珠站立難安,本就離池塘邊很近,此時身子微微後退,以躲避裴執玑投來的不善的視線。
不料退卻的這一步,腳下踩到了一塊圓潤濕滑的卵石,腰肢彎軟連帶着整片脊背。
身子猛的向後栽去。
面前男子下意識伸手欲拽,兩副身軀挨近時,已不再受控的雙手抓住了她唯一能夠扯住的裴執玑的束腰錦帶。
卵石圓滑加之重力扯拽。
咕咚一聲,巨大的水花濺起,兩個人一齊跌落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