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真的,哥哥先出去吧,也不必因此事為我煩憂,我想自己靜一靜。”
不想把蕭懋牽扯出來,便不可在此事上做過多糾纏,說完這話陸綏珠便側躺回去了,臉對着牆壁不再理會任何人。
沈文蒹也無法,幫她掖了掖被角,面色凝重的出去了。
沒過多久,芳甸在外面敲門。
“姑娘,有客人。”
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仍有些陰恻恻的,還下着的毛毛細雨始終不曾歇下。
這個時候…難不成是秦五娘聽說了她還活着,來尋她?
随意的披了一件衣服,頭發還也未曾梳齊整,整一片披散下來,行走間左右晃動,若隐若現纖細腰肢。
看窗外雨也不大,似晨霧般又薄又細,便沒有拿傘直接出去了。
“五娘?”
叫了兩聲皆無人應,陸綏珠又往前面走了幾步。
煙雨迷蒙,細如碧絲。
遠遠的,庭院中央,裴執玑撐着一把傘立在雨中,半邊棱刻精緻側臉都融在這朦朦雨色中,透着幾分晦暗調的冷白。
攏了攏身上外衣,陸綏珠緩緩上前,與他持平,一同望着被雨沖刷的锃亮嶄新的琉璃瓦。
不知何時頭頂已不在落雨,原是裴執玑早已将傘傾斜。
濕潤的發梢彙成一绺,其實這雨比陸綏珠想象中更大一些。
“那日椒蘭殿前,你扯掉了我的腰帶。”
裴執玑開口,擊玉般清泠。
不加渲染的興師問罪令陸綏珠有些猝不及防,她想到他或許會急不可耐追問她假死一事,但萬萬沒想到他是專程來說…扯掉腰帶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愣在原地,一時怔忡。
像是怕她不認,裴執玑另一隻沒有撐傘遮雨的手緩緩從懷裡掏出那條棕褐色繡唐草暗紋的錦帶,遞到陸綏珠眼前。
這條腰帶在水中被她抓揉捏扯了數次,即便晾幹也不複以望熨帖裡立整。
此時拿出來鋪展,還有些難言的皺巴巴。
院門大敞,鼓噪的清風湧入,裴府的軟轎就停在了前面不遠處的巷口,時不時就會有些自以為小心、不露馬腳的人探頭張望。
芳甸照顧她兩日,現下已去休息了,院中唯剩那啞童,一味低頭洗碗,不理是非。
這樣左右看了下,陸綏珠才将目光移到面前的那根腰帶上,白淨細膩的臉上也起了燙意,小聲催促着裴執玑趕緊收起來。
“裴大人是何意,青天白日的不是平白惹人誤會,莫不成大人是想讓我賠你一根腰帶?”
看着裴執玑一側嘴角揚起,明擺是不屑,陸綏珠也深覺荒唐,自己簡直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此人雖不好相與,可也不至于斤斤計較、睚眦必報,如今專為這條腰帶找上門,還這樣大剌剌的拿出,隻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京中已經傳遍,說沈氏蓄謀已久,在賞花宴上借機攀附,與我在水中…”微微頓了一下,看來一眼懵懂不已的陸綏珠,換了一種較為委婉的說辭:“在水中糾纏許久。”
“衆口爍金之下,傳言已不堪入耳。”
“若非是我貿然上前,你也不會因驚懼而失足落水,此事我亦有責。”
油紙傘檐,雨滴滑落,激起皮膚一陣涼意。
唯喘息熱耳。
“若你願意,我可以 ……”
“不必了。”
颀長身子随這句意料之外的話有些僵住,飄揚的青衫袖擺不動,裴執玑有些不可思議的轉過身來,半邊身子都浸在青黯無光天色中。
“我說不必了。”
一滴雨從青絲滴落,陸綏珠又重複一遍。
眼神映射出對方在雨水中的投影,一方冷靜堅定,一方錯愕難平。
追尋更似交鋒。
最終裴執玑落了下風,未置一詞,油紙傘柄自手中滑落,順雨落下的方向一齊栽到了地上,與細石共舞。
與傘一同落入的還有那條深褐錦帶。
裴執玑大步邁入雨中,玄衫濕濡。
一步未曾回首,背影決絕,徹底隐入深巷。
小心的拾起地上的腰帶,迎着斜風撣了撣上面的細沙石。
輕嗅,一股熟悉的中藥味夾着些許春日雨水的明快。
其實她不知道裴執玑想說什麼,但是她不想他因憐憫同情而做出什麼讓彼此都難堪的決定,那絕非是她想要的。
雨越下越大,撿起傘柄上的手收緊,她快步走到院門口張望了一下,果然已沒了蹤影。
也不知到他淋到沒有,身體那樣不好,會不會又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