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戛然而止。
那個夏日定格在了畢業旅行的航船,舞台劇的最後一幕,随即紅幕落下。
燈光打開,觀衆回到現實。
而作為舞台劇演員的莉莉安,也要回到她的現實中去。
而她的現實卻比觀衆的慘多了。
起碼觀衆們沒有全家人都死了,也沒有家裡人留下的巨額債務。
莉莉安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推開教堂的門。
“他是一個出色的企業家,他善良,熱衷慈善,具有社會責任心,他是好戰友,好盟軍,他為塞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莉莉安走到棺椁旁邊,彎腰俯視,一邊聽一邊思考,這是她的父親嗎?
棺椁中躺着的男人神情嚴肅,就算是死了,依舊神情嚴肅,她想,這就是她的父親嗎?
神父在胸前劃了十字,“安息。”
莉莉安跟着神父一起默哀。
葬送的曲調緩慢而莊嚴的聲音沉入長椅的上空,穿着黑色西服的人們正襟而坐,黑色的棺材擺在高台上。
悲傷,喜悅,興奮,各種情緒在沉默的人群中交織。
而比這場葬禮主角還要重要的莉莉安卻無暇顧及于此,她拿着西瑞爾遞交給她的文件,一遍又一邊地翻閱确認,文件下方父親洋洋灑灑的簽名,用她身份進行的一單單生意……莉莉安的大腦馬上就爆裂。
公司負債狀況比她想象中要嚴重的多,而她的父親已亡。
父親與本地舊政府聯系密切,一直不斷擴張,甚至開始影響政治。
新政府為從科波手裡奪回權利聯合多方勢力打壓,父親輸了,然後死了。
白紙黑字成了巨大的黑洞,出現在她身後。
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吞噬,無聲無息。
莉莉安想盡可能的遠離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可惜,她是全場除了那具棺材外最重要的事物了。
莉莉安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無數場景在腦子裡閃回。
又睜開眼睛,視線落在這些足以要了她命的文件的甲方的簽名:
西瑞爾·阿薩辛
他出場,背着光,身材挺拔。
他坐在最後一排,仿佛根本就沒看到她一樣,安然入座。
西瑞爾身側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
莉莉安看了兩人一眼,又收回視線。
西瑞爾?阿薩辛。
這個名字安安靜靜的躺在文件上,甲方下。
西瑞爾是她的初戀。
歌德南部阿薩辛家族的長子,職業殺手。
她的同班同學,總是壓在她名字上的第一名。
那些會在乎名次的時光早已遠去。
經年累月,少年變成了男人。
母親死後的日子裡,她封閉了自我。
唯一讓她感到與現實世界有聯系的,便是西瑞爾。
她的初戀是一個貓一般的少年。
像青草,如天使。
黑色短發,皮膚溫和。
為什麼那時會那麼喜歡他呢?
是在他們一起上課時萌生,或者是在訓練場上突然出現的?
從步入高中開始的戀愛,到現在成為了一個個的記憶碎片,就像一本畫集:一起去食堂吃飯,他在她的宿舍樓下等他,他給她因為睡眠錯過的課堂筆記,一起寫作業,看電影,訓練,演習。
老師放電影在後排手牽着手,他把食堂領的蘋果分給她,他送來零食,也送來輕輕的親吻。
他大方的向任課老師介紹她,這是我的女朋友,莉莉安。
這些瑣碎的東西,構成了戀愛。
回憶像泡泡一樣,學校的觀影會,有些燥熱的天,在同學的不耐煩間,電影開演。
那次放映的是什麼電影?莫失莫忘,别讓我走。
電影的背景,也是一座校園,相愛的人會獲得延遲死亡的機會。她靠着他的肩膀,依偎在一起。
悲傷的海岸,厚厚的灰雲,像是末世。
小小的風夾雜着雨,就像電影結束後她的淚水。
她抱住他起舞,我不會讓你走,我不會離你而去,他如此堅定,他的懷抱是戀愛的海岸。
她買了電影的書,文字讓她昏昏欲睡,醒來的時候,他劃過她的頭發,她感到安穩。
他開車載着她,像電影的男女主。
夏日的小城,他們走過街道,拐過名為戀愛的咖啡店,他送一束花給他,粉玫瑰,知道你不喜歡紅玫瑰,太紮眼。
他們路過寺廟,她從不信神,但是他在她身邊,于是她第一次,開始祈求。
他敲響了種,鐘聲響徹鐘樓,敲三聲,願望會實現。
他載她驅車三十公裡,來到墓園,她對着媽媽的墓,為什麼要抛下我一個人?!失聲痛哭。
我愛你,西瑞爾。
她擁抱他。
他露出一個笑容,好似幻覺。
第二個暑假,她與他來到塞洛的短途旅行中,她漸漸卸下了内心的重負。美麗的塞洛,像是被金邊框着的油畫,像遊戲中的小城在蔚藍的天空下。
從他的愛開始,一切都在發生改變。
他的愛意全無保留,沖淡了她的防備和痛苦。他觸碰她,火在肌膚下燃燒,在她陰郁的年少時代,他的愛意簡直像是一個奇迹。
她帶着輕松的心情回到了雷文,如釋重負,她知道,她該走出内心的囚籠,走向這個世界了。
巴斯特看着黑裙黑發黑眼紅唇的女孩,陷入了回憶。
威廉在外放逐自己的日子,西瑞爾成為了這個城堡真正的主人,在阿薩辛,乃至歌德,實施他的統治。
他為滿足自己的控制欲犯罪,又為了隐瞞罪行,将那些人的姓名抹殺。
吞并是他生活的調劑,他為此愉悅。
西瑞爾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成熟,遊刃有餘,惡趣味十足。
他比威廉和斯卡都要好,卻也比威廉和斯卡都要糟糕。
威廉在外期間,巴斯特甚至開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
他的教育方式哪一點不對?他是這麼被教育長大的,這個家族祖祖輩輩都是都是如此,他的長子和次子都在這種教育下成為了優秀的殺手,可為什麼到西瑞爾這裡就扭曲了呢?
費米大口大口吃着豬排,像是沒吃飽過一樣。
聯想到他的成長環境,也許他的确沒有吃飽過。
可是,既然他已經回歸了阿薩辛……
巴斯特皺眉,教育道:“費米,吃飯要有吃飯的樣子。”
費米頭也沒擡:“閉嘴,死老頭子。”
巴斯特:“……”
“你被那個野蠻女人給毀了,阿薩辛被那個野蠻女人給毀了,你現在還年輕,再娶一個還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