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米臉色蒼白。
他穿着黑色的西裝,白襯衣,條紋領帶。
金屬光芒的領帶夾,金色袖口閃如星。
口袋裡塞着白手帕,腳下登着黑皮鞋,看上去像是電影明星。
西瑞爾是阿薩辛帝國的王者,家族的中心。
落落大方,一副家主的派頭,一副成年人的成熟模樣。
而他?
寬松的衛衣,鴨舌帽,工裝褲,運動鞋,帶着耳機,包裡放着零食可樂遊戲機。
他的肚子痛起來。
莉莉安看着費米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你怎麼了?”
費米耳邊回蕩着西瑞爾的聲音,從遙遠的時空穿越而來:“費米,你欠我一條命,莉莉安因為你死了。”
他害怕的不敢看他。
啟航的船上,隻剩他們兄弟兩個,還有斯卡老師的屍體。
他生氣了?很久以後費米才意識到,不,他沒有,他為找到了可以限制他的砝碼而愉悅。
車輛行駛,莉莉安回頭,看着站在路邊,失魂落魄的少年。轉回頭,問駕車的西瑞爾:“你有弟弟?”
“嗯。”
真奇怪,記憶中,西瑞爾似乎從未提及過自己的弟弟。
少年仿佛看見鬼的蒼白神情曆曆在目。
莉莉安:“他看起來有心事。”
西瑞爾露出一個放心的神情:“小孩子都這樣,成長過程中必經之路啦。”
莉莉安:“他似乎有什麼事想告訴我。”
黑金的車平穩的行駛在暮色的大道上,平直的道路兩側,樹木高立。
莉莉安企圖從西瑞爾的表情中查詢到異樣的神色。
西瑞爾側臉平靜,說起了往事:“費米十歲那會兒,喜歡上了一個人,又沒有勇氣告白,後來他喜歡的人畢業離開了,自那以後,他就有了心理陰影。”
“費米在家宅了幾年,一直沉迷網絡,除了我給他的任務基本不出門,有些社交障礙,和人面對面就緊張說不出話來,和莉莉這種漂亮的女孩子更是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要出門呢?在雷文的時候就是如此。
整個城鎮都是他們的土地,整個城鎮都被阿薩辛家監視。
不論他出現在哪,都被看不見的視線追蹤。
而到了塞洛,依然如此。
西瑞爾的目光總是在他身後。
淅淅瀝瀝的小雨,行人慌忙四散。
費米依然站在原地,像隻被抛棄的小狗。
直到一把傘撐在他的頭頂。
傘下,女人有一雙藍色的眼睛:“費米,好久不見。”
費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艾斯拉?”
那冷汗直冒的神色,倒真的像是緊張,不過和人連話都說不了?
莉莉安:“他這樣,沒問題嗎?”
“咦?莉莉怎麼那麼擔心費米?是因為他是我的弟弟,等我們結婚了,也會成為你的弟弟嗎?”
西瑞爾露出一個快樂的笑容,這個男人皮膚白的像是夜色下的小燈泡。
莉莉安下意識否認。
西瑞爾依然帶着笑容,并沒有将她的否認放在心上,說:“費米年紀不小啦,有自己的想法,我是他的哥哥,不是他的媽媽。他不願意出門,我也不會像爺爺一樣總是催他。況且,就算他再怎麼宅,他也是阿薩辛家的殺手,雖然沒有我強,但外面的小伎倆傷不了他的。”
人均過萬的高級餐廳,一頓飯的價格可以買一個棄嬰。
艾斯拉不喜歡這種氛圍。
富商,政客,無所事事的權貴子弟,到處都是她讨厭的那一類人。
“坐。”費米坐在她對面。
艾斯拉第一次來這種場所,打開菜單,後面一串999。
這是遊戲裡的貨币嗎?
費米打開菜單,對侍者,毫不心疼地點餐。
艾斯拉:“你哪來這麼多錢?”
費米沒有放在心上:“我哥給的零花錢。對了,你怎麼會在塞洛?”
艾斯拉:“我是來找你的。”
費米想了想:“如果是是阿薩辛在柯西分公司的事,找我就找錯人了,我在家裡一點實權都沒有。”
雨刷掃着浠瀝瀝的小雨。
“我爸媽分開的時候,費米被媽媽帶走了,幾年前他才回家,費米整個童年時代,爸媽都沒能給他足夠的愛,一直輾轉寄養家庭。”
“我和費米差了快十歲,很多觀念我們合不來,而爺爺又完全不會教育孩子。”
“費米和爺爺總是吵架,費米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爺爺叫他下來吃飯,他都不理。而那段時間公司才發展起來,我也沒有太多時間調停兩人的關系。”
西瑞爾說:“費米剛剛回歸家族的時候,我還想着,我天天這麼忙,正好有個人幫我分擔一下生意上的事,結果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做生意沒有打遊戲好玩。爺爺一直說,隻做技術不入股,沒發展前景,費米就說,我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我大哥這麼有錢,我沒錢了,向大哥要就行了。把爺爺氣得半死。”
回歸家族後,西瑞爾終于不再打他了,一副好哥哥的模樣,似乎是為了彌補多年的分離,上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戲。
還未死心的巴斯特有意将他推進家族生意,“阿薩辛新開了分公司,把費米送過去,正好曆練一下。”
而西瑞爾一個目光,費米條件反射地發抖。西瑞爾說:“爺爺,也許費米并不喜歡經濟,也不喜歡管理公司,費米還小,這個年紀,吃喝玩樂不更好嘛?你不會喜歡做生意,和人打交道的,費米喜歡打遊戲,是不是?”
費米脊背發涼,額頭流汗:“是……是的……”
“大哥他才不需要我分擔公司的重擔,他巴不得大權獨攬。不過錢我還是有很多的,家族信托基金每個月都會定期給我的賬戶打錢。”
費米咬着牛排,将多年的憤恨吞下肚。
“你沒和他交過手,你根本就不懂他有多恐怖,就是因為我聽他的話,他才讓我活到現在,我不聽他的話,他就要殺了我——不,沒那麼容易,他會往死裡折磨我。”費米看着艾斯拉:“他說,他是我哥,所以我要聽他的話。”
“他不喜歡讀書,也不想工作,就天天宅在家裡。為了以防他餓死,我給他弄了個信托基金,每個月定期給他打生活費。”西瑞爾用輕松的語氣調弄着不成器的弟弟,“爺爺總是罵他,隻靠信托基金活,阿薩辛的人怎麼能這麼沒追求?其實我覺得費米這樣也很好。”
除去同樣的美貌,兄弟兩個并沒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莉莉安想,費米是西瑞爾的反面,西瑞爾是長子,接管了家族生意。而家族二子即使是個平庸子弟,西瑞爾這個大哥盡也最大力保障他的自由。
“把你固定在了家族廢物二子的身份,簡直是在故意剝奪你的繼承權啊。”
得知了來龍去脈的艾斯拉說。
“他是我哥,我又能怎麼辦?”費米激動地說,而後又覺得情緒過了,癱回椅子裡,“這沒什麼不好,我對做生意沒興趣,我對家主之位也沒興趣,我就喜歡宅着,打打遊戲。隻要我和大哥朝不同的方向發展,成為他需要的沒有威脅的家族二子,隻要他需要我的時候我為他做事,他就不會幹涉我的生活。”費米倦怠:“我哥想掌控一切,就讓他掌控好了。他提出了萬全之策,我順水推舟罷了。”
是被西瑞爾PUA多年,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還是失去小小的權力也無傷大雅?
艾斯拉:“你就這麼害怕西瑞爾嗎?”
害怕?
是,他的确害怕西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