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面對此情此景,或許毫無辦法,隻能祈求蒼天垂憐,隻能感慨天命如此。可他不同!他是被後世傳頌千載的紫竹聖人,無數将領與謀臣窮盡一生妄圖攀越之巅峰。而當世能與殷家抗衡者,更是除他之外再無旁側。
他若撒手不管,又能有誰去管呢?
月正當空,本應是和諧美滿、人月兩圓的景象。可伴随着凄冷寒風,确又詭谲得令人心底發怵。她的急切讓樓肅宇心生疑窦,總覺得她所知甚多,卻又無從問起。遲疑片刻,隻得說道:“大夫再三叮囑,你如今的身體無法經受風寒侵體,聖山常年積雪,寒氣絕非此處所能比拟。”
“沒關系,我可以留在四方城。”鏡子認真的說道。
“不可。”這點就是樓肅宇不打算插手此事的原因。焚城郊外,杏花林深秋未謝,可三月前又盡數枯死,地上隐現血水,宛如溪流縱橫交錯。本就有違常理,當時就察覺事有蹊跷,本想前往查探一二,卻不料她大街被襲,險些喪命。如今他若孤身離開四方城,甚至歸途不定,誰知又會發生何事。“适逢亂世,四方城雖不及焚城、崂山等地界戰火連綿,可到底不算太平——”
知道他是因為擔心自己,鏡子心生動容,伸手緊緊握住他的寬慰道:“我如今身子已有好轉,不會有大礙。況且郝大嫂她們為人熱情,定會照拂我的。”見他沒有半分妥協的模樣,心底一暖,眉眼彎彎的泛起笑意。“夫君莫要關心則亂,之前我也是一人行走,知道分寸的。我答應你,會平安的等着你回來。”
樓肅宇無奈的低眉不語,捧着她的臉頰輕輕吻着,嬌嫩的觸感令人心中一蕩。繼而緊緊将她摟在懷裡,不肯撒手。就在鏡子以為他被自己說服的時候,隻聽他埋在她脖頸處悶聲,“你要趕我走?”
她字字句句都是讓他離開,且毫無不舍的意思。
鏡子杏眼瞪大,他語氣怎的這般委屈?天可憐見,她哪裡趕他走了?!“哪有?!”
“你曾說不願我再回聖山,待春回大地之後我們一起走訪名山大川,過着神仙眷侶般的日子。”樓肅宇義正言辭,瞳孔深邃如無底之淵。不知為何,隻要想到離開她,總覺得心神不甯。
鏡子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聲,垂眸不語。她的确說過此言,也的确想過讓他不再被聖山責任所縛,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當自己知道他有此能解決此事,她又沒有辦法隻想到彼此的安然。因為他們處于世間,而世間并非隻有他們二人。
她可以說是這世界的締造者,撰寫者别人的殇别,描繪着旁人的心傷苦難。曾經書中的人物,她能做到毫不在乎,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能以輕飄飄的一句劇情需要作為解釋。可當真與他們相處,看着他們俯首蒼天怪責命運捉弄,看着他們面對至親的生死别離,那種酸楚歉意的心緒湧上心頭,壓得透不過氣來。
若她未曾構造殷家偷取神州國運;若她當初想的是普天同慶的結局;若她當初設定三國交好,國泰民安,男耕女織;若她當初設定男女主青梅竹馬,恩愛一生;
若她……
“夫君,就當我求你。”鏡子緊緊環着他的腰際,眼圈隐隐泛着紅暈。“可好?”
寂靜片刻後,樓肅宇注視着她,眼色暗沉,輕聲問道:“鏡兒,你想要什麼?想要一個心系蒼生的聖山尊主,還是與你彈琴煮茶,陪伴身側的夫君。”
鏡子睫毛顫了顫,眼中帶着迷惘,“夫君,我……不明白。”此二者有何沖突?
樓肅宇嘴唇翕動,最終沒有吐出半個字。他心中想問的是,若在蒼生和他之間則一,她會如何選擇?可話到嘴邊卻收了回去,是不願意讓她面臨那樣的選擇,還是自己害怕面對她的答案。
“罷了,我總是要寵着你的。”樓肅宇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揚起一抹無奈的笑意,滿眼的寵溺與縱容,“但你定要聽話,在四方城等我,嗯?”
“好。”鏡子乖巧的點點頭,握着他的手甜甜的說着。“你也要記得,事情辦好之後,早些回來。”
新婚别離,總以為三五日,卻不料多少春秋……
第二日天剛亮,鏡子就披着外袍出門,到郝大嫂家學做白糖糕。這本就是前幾日就說好的,平日的飯菜都被夫君包攬了,她就是想動手卻插不上。如今倒是正好,待學會之後,夫君歸來之時也可嘗嘗她甜點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