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柏覺着嗓子幹涸,眼皮不住地跳。
後知後覺的想,她要是出了事,他該怎麼辦。
信誓旦旦要來的人,一年的時間都沒有就照顧成這樣,他和那些隻生不養的混蛋有什麼不一樣。
江浙的冬隻剩冷,即使沒有北邊大雪紛飛的盛景,一個冷字卻也是貫穿整個冬天。
鶴爾在醫院躺了一周,以前鶴柏是從警局到公寓,現在加上一個醫院,三個地兒來回跑。
好在近來局内沒什麼案子,年底的行動也過了,等臨近過年他值幾天班今年也算過去了。
鶴柏提着保溫桶敲門進來,鶴爾正低頭做習題,見他來,麻利地收拾好方桌上的卷子,漂亮的雙眸巴巴看着他。
像隻小狐狸,很可愛。
他放下保溫盒,一格一格地打開放到她面前。
随手抽了個闆凳坐下,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下周五就是除夕了,想吃什麼?”
“排骨還有餃子。”鶴爾接過他遞來的筷子,聽他提話,将筷子擱到桌台邊,溫聲回答。
“餃子要是白菜豬肉的,排骨要是紅燒的。”他自然接話。
鶴爾輕輕點頭,臉上的喜色不退,想起什麼又問,“我不用回宅裡嗎?”
聞言,他交叉雙腿,面上平靜且認真,“從下周二出院到大學畢業,你都得跟在我身邊了。”
鶴爾縮在被子裡的左手虛空握了握,滿不在乎的啊了一聲。
鶴柏凝眉看着鶴爾,他好興緻的仰靠在牆壁上,勾唇,“怎麼?怕我照顧不好你?”
鶴爾在暖黃的燈光中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他的骨相極其驚豔,特别是在半明半滅的光線裡。
“沒啊..”
鶴爾想起她在走廊得知來的家長是鶴柏後,在廁所扇自己的那幾巴掌,算是對了。
綠茶麼?
誰不會。
面前的人沒察覺她的情緒,自顧自地将筷子遞進她的手裡,帶着她握緊,認真交待。
“周四晚上我買好回來,這幾天你好好想一想,還想吃什麼,出院前一并跟我說。”
鶴爾點了點頭,埋頭扒了幾口飯,夾了兩片肉吃,又擡頭看他。
男人換下警服,穿了身大衣在外面,臉上沒有多少情緒,手機被他放在床頭櫃上,他好像很喜歡穿大衣。
她擡眼,他就和她對上。
相顧無言,鶴爾索性找了個話題,隐匿心中的情緒,“小叔,你們這個沒有休息麼?”
他答:“全年5+2。”
鶴爾還在時不時的問他,一天都做些什麼,會不會有個什麼突發情況。
“有案子會分配給我們,沒有就配合上面安排下來的各種事,三天一值班,每次24小時,第二天接着上班,不忙會補幾天休息時間,突發情況就提前收假。”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數秒,然後移開,繼續細緻解答。
“鶴爾,我不會有事的,”他身子前傾,嗓音平淡,“以前隻有一個人,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現在多了個你,我再怎麼也得收斂着點。”
眼前小人彎唇帶笑,指了指碗裡的肉,神情松快了些,“小叔的廚藝越來越好了呢。”
鶴柏也跟着笑了,身子放松的靠上椅背,眉梢揚起,“你小叔也就這點手藝拿得出手了。”
鶴爾垂眸,想說他騙人。
明明長相也可以,雖不像慣性的皮囊帥哥,但是他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種,屬于骨相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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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末鶴柏基本天天來,臨近出院這兩天,送飯這一類的事情都交給宅裡的司機代為送達。
就連出院也是有專人來接,就連鶴爾都不知道九歲那年看到的青年有這麼大的家業。
鶴爾前腳背着書包回到公寓,後腳鶴柏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像是早就摸清了她的動向,一旦偏離就會提醒她。
電話那頭很安靜,似乎在一個很空曠的地方,男人的聲音仿若摻了砂礫,很啞。
“爾爾,這幾天有點忙,大概不會回來了。”
鶴爾應了聲。
那頭接着交代,“我房間的桌上有錢,餓了就去飯店阿姨那裡吃飯。”
“有什麼事就給小叔打電話,我随時都在,如果沒接就是在處理事情,半小時内一定回過來。”
鶴爾把大門關上,邊換鞋邊應聲。
他的聲音很是疲憊,等鶴爾應答便挂了電話。
鶴柏的房間她沒進去過,這幾天她都在二樓的範圍活動。
臨近除夕這天,她兜裡的錢用完了,才照着鶴柏的話,打開房門。
他的房間布置很規整,黑白窗簾,木架床和衣櫃挨着,進門左側是個長桌,上面整齊放着書籍和台燈,他說的錢被壓在筆記本下。
鶴爾走上前,伸手去拿錢的同時,書籍中間的扉頁引起她的注意。
外頁寫有她的名字,她本可以掉頭走掉,可好奇心的驅使。
她抽出那本冊子,前面幾頁記錄了她的飲食習慣和大半年的情緒變化。
繼續往後翻,夾層最後有剪下來的報紙和一張疊好的畫稿。
是一家三口被賊人放火,緻使夫妻倆被燒死的頭條,而她就是那個留下來的人。
父母被燒死在火海裡,她因為睡意淺再加之雙親明确的目标是救她,以至于她被救援人員第一眼發現。
那天是除夕,萬家團圓,而她沒了家,鶴柏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蹲下告訴她,家裡人收養了她,論輩分,她要叫他一聲:“小叔。”
她截下他的話,拼命想抓住這一秒屬于她的光。
父母要她活下來,可那時候沒有親戚願意接手,他們都瞞着她,讓她知曉這隻是一場意外。
愛幹淨的青年人褲腿滿是泥濘地趕來,在她情緒崩潰的那晚,告訴她,他會找到兇手,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随他改姓也是為了今後不被報複,畢竟沒人能保證有無漏網的。
那抹隐隐若若的皂莢香撲面襲來,讓所有的溫柔缱绻都在這夜擴散。
窗戶被吹得咔咔作響,這座寒流籠罩的城市,還是下了大雨。
她把書本放回原位,堅持走到沙發邊,可再怎麼堅持,也沒辦法控制不流淚。
放肆的嗚咽聲随着陣陣雷聲一并吞沒天際,她忍了這麼久,還是沒出息的哭出聲來。
她是真的沒有爸爸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