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問出這個問題之前,許思睿并沒有類似的猜想,因為那塊牌子上的字和她的字完全不同。她的字和剛開始練寫字的小學生一樣,筆畫端正,橫平豎直,牌子上的字筆畫則歪歪扭扭顫顫巍巍,像一群打結的蚯蚓。
隻是今晚的事忽然讓他開始相信——
也許世界上并不隻存在他以前的校長那種拿善意來營銷的人。
也許真的就是有祝嬰甯這樣的人,如同舊時代抛擲到二十一世紀的遺物,忠誠踐行她的君子之道,将那套古老闆正且略顯傻氣的“做好事不留名”奉為圭臬。如果她受了傷卻完全沒想着要讓男孩父母賠償,也沒想過以此邀功,那麼她照顧着他的自尊,假裝不知道他掉進陷阱的事,悄悄用和平時不同的字迹寫了一塊提醒他人的牌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她就是這樣愛管閑事的人不是麼?
聽完他的問題,她果然輕輕啊了一聲,看着他的眼睛,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用左手寫的?”他問。
這回她輕聲笑了笑,承認道:“我還以為用左手寫你就認不出是我的字了。”
“确實認不出來。”他不客氣地評價,“本來字就醜,用左手寫更醜了,我還以為是哪個小學沒畢業的大爺寫的。”
“……”
她臉上的笑瞬間沒了,剜他一眼,伸出手指,啪的一下,将衣服堆裡的縫隙像關窗那樣關上了。
許思睿自己倒是樂不可支地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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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天晚上折騰到很晚,身上也帶着傷,但聽到雞打鳴的聲音,祝嬰甯還是準時按照生物鐘醒了過來。
她隻睡了一個多小時,頭暈,眼皮也沉,用一個類似平闆支撐的動作翻起身後,木着臉頰坐在被子裡發了會呆。
一直待到頭沒那麼暈了,她才滑下床,發現地面沒有許思睿的拖鞋,往右一瞧,他的床位也空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雖然他倆是同時出門上學的,但她早上需要做飯順帶喂豬喂雞,一般都起得比他早。
祝嬰甯沒多想,隻當他是昨晚起夜以後睡不踏實才早起的。
走出家門一看,許思睿不出所料蹲在外頭刷牙。她取了自己的杯子,順勢蹲到他旁邊。
在自我清潔上,許思睿一向很講究,洗手要按照七步洗手法嚴格執行,刷牙也要裡裡外外刷上半天。祝嬰甯沒他那麼講究,她刷牙很快,這個快不單指時間短,還體現在刷牙頻率上。2010年,電動牙刷尚未普及,不然許思睿一定會震驚于她能用人手刷出電動牙刷的頻率還不牙龈出血。
快速解決完戰鬥,她又囫囵洗了把臉,臉上水珠都還沒擦幹就轉身往廚房去了。
正要蹲下點火,許思睿就晃了過來,站在她身後清了清嗓子。
祝嬰甯以為他渴了,頭也沒回地說:“我在燒水。”
“……”
他發現自己也許很難用含蓄的表達方式讓她自行意會到他的潛在意思,隻好伸出手,明說道,“給我吧。”
“給你什麼?”
“打火機。”
她還是沒懂他想做什麼,滿臉疑惑,不過依然聽話地将打火機交到了他手裡。
許思睿用眼神示意她讓開,自己代替她蹲到了爐竈前,對準靠近爐竈的一根粗木棍,咔擦一聲,按開了打火機。
動作很帥,但是……
沒點着。
他移動打火機,接連換了幾個位置,拇指都快被火苗燎到了,那塊木柴依然毫發無損。
他臉上有點挂不住,努力維持住平靜的表情,左手在爐竈裡扒拉片刻,挑出一塊短小點的木柴,對準尖角再次按開打火機。
火焰在木柴上舔了半天,依然無事發生。
祝嬰甯總算看懂他要幹嘛了,在他身後輕聲笑了起來。
她的笑很淺,很淡,沒有任何嘲笑的意味,但許思睿的臉頰還是不受控制漲紅了,忍了又忍,回頭丢給她一個忿忿的眼神,惱羞成怒地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
她慢悠悠收回笑容,傾身上前,從爐竈裡撿出一片上次生火時沒燒幹淨的紙闆,輕聲說,“先點這個吧。”
許思睿依言照做了。
紙闆很快燒了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火焰寸寸蠶食,他捏着紙闆一角,按照她的提示,将紙闆扔進了木棍堆裡。
這回火星明明滅滅,總算成功攀附上了柴火。
許思睿不自覺松了口氣,然而口中這股氣流尚未完全吹出,面前就多了一隻手,她伸手擋在他唇前,提醒他:“别吹太大力,火還沒徹底燒起來,小心把它吹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