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她的話剛說完那一秒,算命先生就快步朝他迎了過來,睜開一雙醉眼朦胧的小眼睛,一驚一乍地說:“呀呀呀,呀呀呀呀,不得了啊!這位小弟,我看你印堂發黑,命中帶煞,三個月内必有大劫,不得了不得了……”
“……”
雖然提前被祝嬰甯打過預防針了,但是聽到這套熟悉得像是直接從電視劇裡拷貝粘貼下來的坑蒙拐騙的話術,許思睿還是被震撼得失了聲。
許正康始終貫徹落實着傳統生意人的迷信,有事沒事都會找大師算一卦,許思睿從小到大也算見過不少性格迥異身懷絕技的能人異士,但像這種一上來就說人家命裡帶煞的路邊攤式算命方式,還是頭一回見識。
他心裡剛升起的那點好奇瞬間消弭了,無語地側過身,對祝嬰甯說:“走吧。”
“欸,别走啊。”算命先生——不對,應該叫江湖騙子,江湖騙子見他們要走,着急忙慌追了上去,攔在許思睿面前,就差去扯他的衣袖了,“你以為我是騙子嗎?小弟,我李某人拿我三十年的道士生涯擔保,你這種面相我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了!三個月内……不,不用三個月,一個月内,一個月内你必有大劫!此劫與你家人息息相關,如若不破,往後餘生都會受到殃及……”
許思睿本來沒在意,左耳進右耳出,隻當他在放屁,直到聽到他提及自己的家人,甚至還咒起他們,這才有些惱了,正要罵人,就聽祝嬰甯脆亮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看看我的面相呢?”
那江湖騙子将視線一轉,對準她的臉,細細打量了一番,過了五秒,驚奇地咦了一聲,露出宛如見到鬼的神情:“不對呀……你怎麼也印堂發黑?小妹,我觀你面相,命裡帶煞,三個月内恐有大劫啊!”
“?”
這話術居然連換都不帶換的,許思睿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連兩個攝影師都憋不住笑了。
“你之前也是這麼說的。”祝嬰甯無情地揭露他。
“之前?”江湖騙子眼珠一轉,“我給你算過?你記錯了吧小妹。”
“算過的,兩年前你給我算過。”
“真的?”
“真的。”
騙子沒想到她會這麼誠懇地回句“真的”,一時語塞。
趁着這個功夫,祝嬰甯給許思睿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可以離開了。直到他們走出去老遠,騙子都還杵在原地摸着下颌沉思。
“他精神有點問題,經常在這一帶晃蕩。”她點點自己的太陽穴,解釋道,“不管碰見誰都是那套話術,你不用往心裡去。”
許思睿哼笑了一聲。他沒怎麼往心裡去,就是覺得還挺神奇的。
“你們這還真是卧虎藏龍啊。”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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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廊依然是那個發廊,今天他們到得稍晚,發廊已經開張了。
祝嬰甯要去給祝吉祥打電話,許思睿決定先去剪頭發。
上次來在門口打過照面的一個黃毛小哥過來服務他,問他想做什麼項目,他打聽了一下,發現這裡的價格基本都在他的承受範圍内,于是說:“先洗頭吧。”
黃毛小哥将他帶向洗頭的躺椅。
躺椅是皮制的,許思睿躺上去以後發現靠近手指的地方破了幾個洞,露出了裡頭黃色的海綿,很顯然是之前躺在這洗頭的客人手賤摳的。他對這個地區破破爛爛的設備已經有了抗體,直接閉眼無視了。
洗完吹頭發的時候,黃毛小哥遞給他一本同樣破破爛爛并且邊角發翹的發型參考,讓他挑一挑。他翻開後随意掃了幾眼,愣了愣,把雜志合上,緩了一會兒才再次打開,不可置信地瞪着裡面的發型。
非要找出一個字形容的話,那就是土。
土爆了。
土得千奇百怪,人神共憤。
他擡起頭,透過鏡子看向身後黃毛小哥的發型,後知後覺這人的發型也很土。
雖說黃毛是發廊小哥的标配,但是黃毛也是有檔次之分的,有些黃毛黃得别具一格,有些則像一叢枯草,從路邊薅過來就直接插在頭上了。
毫無疑問,身後這個黃毛就屬于枯草的行列。
許思睿頓時産生了一股強烈的擔憂。
黃毛小哥無知無覺,把頭發吹到七八成幹的程度,放下吹風機,問:“你想剪什麼發型?”
“我……”許思睿梗住了,沉默了良久,才說了一個最保險最沒有技術含量的要求,“你按我原來的發型給我修短一點。”
“行。”黃毛小哥抖開披肩給他圍上。
才剛披好,店門口就闖進來一個風塵仆仆的新客人,嘴裡叼着煙,大大咧咧道:“喲,今天這麼早就有客人啦?”
黃毛小哥回頭看了他一眼:“阿金還沒來,店裡現在就我一個,你先随便找把椅子坐着等吧。”
“沒事。”那人看起來是熟客了,随手拉開一把凳子坐下,“我先看看電視好了。”
被他這麼一說,許思睿才發現這家發廊收銀台頂端的天花闆上挂着一台很小的電視機。
熟客輕車熟路找出遙控器,打開電視,開始選台。
許思睿坐的那個位置側對着屏幕,要看電視隻能把腦袋九十度别過去,很麻煩,也影響理發師發揮。他沒有轉頭,隻豎起耳朵聽着聲響,就當聽廣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