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許思睿的審美,他一直覺得眼睛必須得雙眼皮才好看,祝嬰甯的眼睛無疑非常不符合他心目中好看的标準,因為她是毫無歧義的單眼皮。可現在近距離瞧着,他忽然發覺單眼皮也有單眼皮的風味,由于眼皮線條簡單淩厲,能讓人把視線焦點更加聚集到瞳孔上,顯得瞳仁很大,烏黑,圓鈍,純粹,有一種沉甸甸的量感在裡面。
他盯着她的眼睛,距離近到甚至能數清她眼睛上的睫毛。
……還挺長挺密的。
耳根莫名有點發燙,他使勁睜大眼睛瞪着她,好像隻要敢于和她對視,就能證明他心裡完全沒有鬼。
瞪了幾秒,專注于他劉海的祝嬰甯終于忍不住把眼珠轉了轉,看向他的眼睛,問:“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麼?”
“你就站我前面,我不看你還能看誰?”
許思睿說完以後簡直要為自己拍手叫好,多麼理直氣壯天衣無縫的回答。
但他說完以後,她立刻用一種注視傻子的眼神垂眸看着他,張了張口,歎道:“……好吧,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剪劉海不閉眼,還把眼睛瞪這麼大的人,你不怕頭發戳眼睛啊?”
許思睿被她噎了一嗓子,惱羞成怒,紅着臉頰點頭硬撐:“對,我就是喜歡那種頭發戳進眼睛裡的酸爽的感覺,不行?”
“……”
她表情就像在說你開心就好。
等她再次彎腰替他剪起頭發,他卻再也不像自己說的那麼淡定了,眼神瞥來瞥去,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瞄見角落裡的包裹,福至心靈,順勢開口道:“那個,謝謝你給我剪頭發,角落那個包裹就當給你的謝禮了。”
“謝禮?”她有點吃驚地朝後瞟了一下,“那不是你媽媽寄給你的東西嗎?”
“是,但是……”許思睿不想解釋清楚,他有一種這個年紀的男孩特有的一解釋真心就會感到窘迫尴尬的通病,牙齒咬了咬口腔内壁的肉,含糊道,“反正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等剪完頭發,許思睿拿着書桌上那個鏡子三百六十度端詳祝嬰甯有沒有哪裡給他剪殘了的時候,她彎腰蹲到了包裹邊,拿着給他剪完頭發的剪刀拆起包裹。
他用餘光瞥見,莫名有些緊張。
等把包裹拆開了,她從裡面摸出一疊練習冊,輕輕“啊”了一聲,表情很是迷茫。
她翻了翻,首先留意到這些練習冊基本都是許思睿寫過的,心裡默默琢磨他是什麼意思,難道想讓她幫他寫作業?不至于吧……
直到仔細看了看裡面的習題,才恍然大悟,又“啊”了一聲,這次“啊”得更加跌宕起伏真情實感,表情随之一亮:“這些難道是借給我的嗎?”
“不算借吧。”許思睿别扭地移開視線,“你要是不嫌棄,而且覺得好用,直接拿去用就好,我再買新的很容易。”
“啊——!”
她又發出了詠歎調般的感慨。
許思睿被她這聲嘹亮的“啊”吓了一大跳,差點把手裡的鏡子摔了。
“你除了‘啊’是沒有别的詞了麼?”
她完全沒在意他的調侃,臉頰興奮得紅撲撲的,瞪大眼睛看着他說:“許思睿,我沒想到你會願意給我這些,謝謝你,你太夠意思了,真的!太謝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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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拿到練習冊開始,祝嬰甯别的事都不幹了,往書桌上一趴就開始昏天黑地地學習,從周日學到周一,升旗的時候嘴裡還念念有詞。
直到早讀結束,陳斌進來提醒她收下周末的作業,她才從如癡如醉的狀态中解脫出來,起身開始收作業。
收到周麗這一組時,她發現周麗的座位空着,問她的同桌是什麼情況,她同桌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陳老師說她不來了。”
“不來了?”
周麗算是他們班的上學困難戶,她爸爸不願意她上學,覺得女孩讀個小學文憑能識數就差不多了,總是動辄找借口把她拘在家裡幹農活,時不時就要鬧一出辍學警告。不過每一回,隻要祝嬰甯和陳斌上門做番思想工作,周麗爸爸都會罵罵咧咧放人回來。所以這次,她自然而然以為也是相同的情況,輕歎口氣:“那我放學去她家看看吧。”
周麗同桌嗫嚅道:“班長,陳老師讓我告訴你,這次别管了。”
“為什麼?”她一愣。
“我也不知道,他反正是這麼說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抱着收好的作業去到陳斌辦公室時,忍不住向他問起這件事。
陳斌聞言,也歎了口氣,把眼鏡摘下來,抽了張紙巾擦拭鏡片,語重心長地說:“嬰甯,老師知道你善良,不過,盡人事聽天命,這回咱是真的沒法盡人事了,天命如此啊。”
她還是沒聽懂:“為什麼?周麗到底怎麼了?”
“她辍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