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睿心裡氣得不行,但由于人在屋檐下,最後還是不得不觍着臉回到了祝嬰甯家。
發現她已經躺到了炕上,背對他,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後,他頭一回這麼痛恨起祝嬰甯家沒有單獨的卧室。如果有單獨的卧室,他們起碼還能一人一間房獨自生悶氣,現在他剛挨了她一巴掌,她剛扇了他一巴掌,他們居然就得躺在同張床上睡覺,新婚夫妻吵架都不帶這樣的。
他憋屈地爬上床,側躺着,同樣留給祝嬰甯一個冷冰冰硬邦邦的背影。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也沒有主動和她說一句話。
他立誓絕不主動和她開口。
然後……
就這麼冷戰了足足四天。
這四天裡他一直在等着祝嬰甯來給他道歉,但她對他視若無睹,沒有一丁點兒要道歉的意思。他的心情不斷在“搞笑,道歉了我也不會原諒你”和“居然還不來道歉?!”之間循環,活像個病入膏肓的人格分裂患者。
熬到了第五天,也就是新一周的周一,意識到祝嬰甯真的沒打算道歉後,許思睿有點破防了。
在這種破防的時刻,陳斌還突然找到他,說周五學校要舉行個什麼詩朗誦比賽,每班派十個人參加,希望他能積極參與。
許思睿實在想不通這麼個小破學校怎麼課餘活動還這麼豐富,又是籃球賽又是詩朗誦的,書都教不過來了,搞這些活動有意思麼?
然而看着陳斌認真的臉龐,他最終還是沒把這番遷怒的話說出口。
他從小到大也算見過不少認真負責的老師,但能做到陳斌這樣堅持在山村執教的,說實話,少,很少,也很難得。盡管陳斌教學水平并不怎麼突出,可許思睿看得出他是真心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讓山裡的孩子們盡量度過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所以,當陳斌拍着他的肩膀,興緻勃勃地說“這是一個增強集體榮譽感的好機會”時,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甩臉子走人,心裡反而還有股又好氣又好笑的無奈,懷疑祝嬰甯那副一闆一眼說服他參加集體活動的态度就是從陳斌這學來的。
而且,這種集體活動,祝嬰甯肯定會發揮勞模本色,孜孜不倦參與其中。想到這,許思睿就覺得參加一下也無妨。當然,他并不是想要借此由頭和她重歸于好,而是幼稚地想要害她無法順利開展活動。
總之,出于種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許思睿答應了。
陳斌非常欣慰,摘下眼鏡,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說:“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
到了放學商定好的排練時間——冷戰了五天的祝嬰甯終于主動來叫他過去配合排練時,許思睿發揮出“好孩子”的本色,從胸腔裡冷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出教室,直接罷工走人了。
“許思睿!”她站在他身後不可置信地喊他。
許思睿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微妙的舒爽,她語氣裡的氣急敗壞讓他連續憋了五天悶氣的肺腑瞬間輕盈起來。他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很快走出了校門,來到回家的山道上。跟在他身後的攝影師小跑着追上他,搖頭感慨:“許思睿,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你倆為什麼吵架,但是你真的很幼稚。”
“……”
他瞪了攝影師一眼,“我就幼稚,關你屁事。”
回到家裡,想到祝嬰甯說不定還在學校焦頭爛額,許思睿就覺得更爽了。他伸了個懶腰,站在門口吹風。
可人有時候就是這麼賤,站在門口吹了十分鐘夏季傍晚的熱風,他忽然又感到索然無味,覺得自己的行為确實蠻沒意思的。
這時他眼尖地發現住在村口的老獵人從别的村竄門回來了,左手拿着一包皺巴巴的煙,右手從中抽出一支叼在缺牙巴的嘴裡,從褲兜裡摸出打火機,顫巍巍的,正要給自己點燃。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神奇。
不需要太多矯飾的借口,隻是需要一點好奇而已。
他看着老頭點煙的動作,想起這老頭那天晚上出現在山洞外邊,咿咿呀呀像是要說什麼,心裡莫名遲來地浮上了一絲好奇。悶熱的晚風,湛藍的山色,昏黃的天際,以及一個說着方言的老獵人,所有這些意象共同烘托出了他心裡那絲淺淺的好奇,如同一顆豆子被文火煨出淡淡的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