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頌話音落下。
她看到他,輕動唇角。眼角依舊上揚,帶着熟悉散漫的笑:“你不是說,還要去碼頭,通知程彬之嗎?”
“快去,别耽擱時間了。”他說道。
避而不答也是一種回答。
黎頌看着他轉身,往不同方向的背影。
她一瞬,有些惶恐。他的背影,也許會和其他人那樣,漸漸重疊。然後不再回頭。
“……宋逢年。”
他回過頭來。
她跑過去,輕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裡,沒帶更多暧昧色彩。她在他耳邊,輕聲道:“一路小心。多加保重,你要平安回來。”
屬于對方的命運,不知何時會降臨。也許是今天,又或是明天。
但她阻攔不了對方。
“你要是,像時晚那樣……”
黎頌頓了頓,輕閉眼:“以我們這些時日來,過命的交情。我也會,來給你收屍的。”
“放心。”
明明是有些傷感的場面。
宋逢年垂眼,眸色漆黑。
目光凝着,望向她。最後,像是對這樣的話語,感到莞爾:“行。”
他複而輕彎唇角,擡手松開她:“走了。”
“等下去碼頭,也記得,先保護好你自己,再去管别人。”
黎頌應聲。
她走遠後,又回眸,去看他一眼。
最終,隻能收回視線。
在去往黃包車等候的路口,攔下一輛:“去甯城的碼頭,盡可能快一點。”
程彬之是提早出發的。
在這番波折的變故裡,她不太确定,當下對方是否已經登船,又或者遭遇什麼變故:“你好,請再快一點,多謝。”
在舊時代甯城的碼頭,河岸邊,停靠了各種船隻。水波漾開,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也是蒼白的顔色。
在一批漁船、木船間,她望過去,嘗試尋找顧家的貨輪。
“姑娘?你在找顧家的船?”
黎頌點頭道:“對,我去找我朋友。”
“……你要是沒什麼大事的話,還是别去了,聽我一句勸吧。”
怎麼又是這句話。
黎頌頓在原地。
去看灰蒙的天色,還有蒼白的水面。最後擡了眸,輕聲問:“怎麼了?是船已經走了嗎?還是——”
“還是,船也被那群日本人,盯上了?”
“被盯上了。”
她聽到這四個字。
顧家的貨輪在河岸盡頭,原本應十幾分鐘前離開,如今卻還,停泊在原地。水面無風,但暗流湧動。
“一個個,把手擡起來,把票拿出來!”
輪船除了載貨以外,還搭些乘客。那些拿着船票的人們,如今都排着長隊,戰兢着被審問搜身。
黎頌透過人群。
看到了,小澤真顯和他那群手下。
對方似乎,還沒得到消息。在分成兩路,尋找江時晚二人。
“你是江小姐嗎?”
一個婦人顫抖着,被槍指着:“不不,我不是……我不認識她。”
小澤真顯垂眼,看了眼她的船票。輕啧了聲,擺手示意她走。
他的槍口,對準下一個女孩。
繼續提問:“是你嗎?你是江小姐嗎?”
“我,我不是。”對方更年輕些,被吓得流出眼淚來,“我真的不是,你們在找的人。”
小澤真顯:“巧了,你也姓江。”
他手中的槍,抵在那女孩的額角。
打量着,那女孩的船票,詢問自己的手下:“那位江小姐,全名是什麼來着?”
手下附耳告訴他。
“哦,名字對不上。”
他狀似遺憾地,輕歎氣,沒立即移開槍口:“不過可能是化名。”
“這位江小姐,也要麻煩你走一趟了。”
這是他們慣常的作風。甯可錯殺,也不會輕易放過。
黎頌看到,那女孩年紀更小些,十七八歲的模樣。聽完後面色蒼白,流着眼淚,顫抖着說不出話來,又被強行拖拽走。
她旁邊的弟弟,隻有六七歲。
如同初生牛犢不怕虎,嗷了聲,咬住那個惡鬼的虎口:“壞人!你放開我姐姐,你放開!”
對方疼得嘶了聲。
轉而猙獰着神色,另一隻手,握着狹長的刺刀,利落慣常了男孩的後腦勺,鮮血濺了一地。
被挾持的女孩,跪倒在地上。
哀求着他:“住手,我跟你們走,求你們放過他吧。”
小澤真顯輕哂了聲。
“江小姐不懂吧,和你們有關的所有人,都會被我們帶走。還有這碼頭上,這世間,其它的江小姐,千千萬萬個江小姐。”
“你們,都逃不掉的。”他說道。
他像是被打擾了興緻,卸下了溫和的面具,按下扣闆,殺了那個還在流血的男童。
專打在,對方的眼眶裡:“啊!”
男童掙紮着,最終倒下。
他眼珠的位置,最後隻剩下血淋淋的洞口。
“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女孩也要沖上來拼命,被終于跑到這裡的黎頌,往後拉住,制止了她。
“别沖動……他們那麼多人,還都有槍。”
黎頌低聲道。
她沒有在人群裡,找尋到程彬之。
對方可能已經上了船,又或者在哪個角落,躲人或是救人。
眼下場面危險。
但她做不到視若無睹,旁觀更多的“江小姐”死在這裡。
那女孩還在哭泣。
黎頌輕捂着她的唇,示意她,先平靜下來,擡眸便見那群惡鬼,面目兇狠地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