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挑眉,又輕哼了聲。
今夜變故後,他匆匆下樓後,沒回眸去尋找黎頌。她守在醫館,他往城外走。兩人就這麼,輕易地走散了。
去往不同的方向,但也許幹的,都是類似的事情。守着同胞,也在守着這片土地。
齊風扛着柴刀,往來時的方向,眺望着。
沒忍住道:“唉,我也想,陪在我家二娘旁邊……在這裡,也不知道她安不安全。”
“但往這邊走,說不定她會更安全,隻能這麼告訴自己。”
齊風說着說着,擡手抹了下眼睛:“看來逞英雄,和她相比,或許總有一個不圓滿吧。”
宋逢年聽着他的話語。
他回眸也看了眼。
茫茫夜色,除了火光和槍聲,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再聽不見。這是一條很漫長的夜路。
他輕扯下唇角,眸色漆黑,收回了視線。
“走吧,繼續救人,别耽擱了。”
……
黎頌淺淺眯了會兒,沒睡多久,便兀自驚醒過來了。
躺在病床上的杜二娘,身體虛弱,還有些恹恹的。安雙熬了些米湯糊,喂給對方和剛出生的孩子。
米湯糊稀落,湯湯水水的。
所幸孩子微睜着眼,小抿着喝了。出奇地安靜,喝了之後,便安靜睡過去了。
“有想好,給孩子取什麼名了嗎?”
杜二娘露出淺淺的笑容,溫婉着道:“我想好了小名,叫平安好了。”
“至于大名。”
“想等平安她爹回來,親自再取。”
今日醫館,又來了幾個病患。原本冷清的地方,一下子幾近滿人了。
黎頌替她們清理着傷口。
詢問道:“大娘,你是哪邊來的?這些傷是怎麼弄的?”
“我們原本住在港口的附近。”
大娘胳膊上,有被刺刀劃開的傷口。她棉衣穿得厚,才避開要害:“昨晚那群惡鬼,突然湧入。”
“他們沒輕易打赢,就報複性地,沿途放火殺人……我們一家運氣好,才逃了出來。”
“淌着血跑了會兒,進城了見到黃包車。拜托他,幫我找個醫館……幸好你們這裡還開着。”
黎頌心下一緊。
“那群人,現在進城了嗎?”
大娘輕搖頭:“大部分還在港口,在前線打仗呢。”
她想了想,又試探着問:“那昨晚你們沿路,有見過幾個青年嗎?杜二娘的丈夫,瘦削個、穿灰衣服的。”
“這個啊,沒見過。”
黎頌沒有死心。
她頓了頓,又比劃着問:“那另一個……更高些的青年呢?他笑起來,眼尾彎彎的。”
大娘又搖了搖頭:“這個,也沒見到過。”
“姑娘你們也别急,路有很多條。昨晚驚慌逃難的人很多,沒碰面也正常。”
黎頌笑了笑。
“沒事。我也不急……隻是問問。”
她昨天,才對着燃起的香,祈禱某個人能長命百歲。他應該不至于這麼快,就打她的臉吧。
“宋逢年,我說過你,會長命百歲的。你可要堅持住。”她自言自語着道。
第二日城中,比前一日亂了些。
外國商人、流匪趁機挨家挨戶,搜刮錢财,欺負女子。來到長明街這裡時,黎頌帶着安雙等人,舉着砍柴刀、火把,去退散那群人。
“把醫館的門鎖上,别讓他們進來。”
她吩咐夥計,把幾道沉重的鐵鍊,捆在門把外。
拉走街外,驚慌掙紮的女子和孩童。掀開地下室,上邊的磚塊。将她們拉下來,躲進安全的範圍。
“醫館差不多滿了,隻能救下這些人了。”
即使待在裡面,也充滿着未知。
蘇姨歎口氣:“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能多救一個便是一個。”
“多虧時晚那丫頭。”
“還留了間地下室在這裡,給了大家躲藏的希望。”
安雙小聲道:“不過黎姐姐,食物怎麼辦?現在的情況,不知道要待多少日。”
地下室的洞口狹小,用幾闆磚塊壓着。
黎頌時不時,擡起磚塊。傾瀉進些許亮光,以眺望外邊的情況。
等那群流匪惡人走了,暫且恢複平靜時,她才悄聲喊着對方,踩着梯子出去,尋找需要的水和食物。
“走,現在那群人還沒湧進來,我們還有時機。”
街上一片狼藉。
有些房屋門,被戳出多個洞,物件被翻得淩亂。一些衣物搜刮後,到處散落着,無人問津。
安雙想過去細瞧,被黎頌拉走:“别去輕易拿,這種時期的東西,不太安全。”
等她們回來時,衣物不見了。
也許是被原本的主人,給拾回去了。
黎頌回眸,看向那幢灰色房屋。對方依舊沒回來,門還維持着,走時打開着空蕩蕩的模樣。
“……宋逢年。”
“這邊,已經暫時安全了些,你那邊呢?”
她輕動了下唇。
沒問出口,在腦海中兀自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