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逢年沒說話。
但已睜了眼,瞳色漆黑漠然,俨然是默認了他的話。
“在重翻,織田那樁舊案時,我發現了件有意思的事。”
“那個叫曼亭的女人,也姓宋。她在南京的時候跟了黃宜興,前邊來曆不明,我還特意費了些周折去查。”
小澤真顯的唇角,弧度詭谲。
“那個跟你,有幾分相像的孩子,還有幾分警惕。打扮成賣報童,想去給你通風報信。可惜,遲了。”
“他死的時候,倒也像你一樣,這麼甯死不屈。同是家人,骨頭倒一樣得硬。”
他一字一頓,将那些破碎的信息,梳理串聯了起來。
“你們宋家,世代在甯城做紡織生意。除了這個姐姐,你上頭還有個哥哥,不過也早死在我們手裡了。”
“殺伊東,便是為了報仇。”
“他屠過你們一家,你還了他幾十刀。啧,那屍身運回來,都慘不忍睹。”
宋逢年漠然地瞧他,算是無聲承認了。
肩頭的燙傷,像針紮在皮肉裡一般。
他還沒緩過來,就見對方拿了打火機,側頭點燃了根煙。
“要來抽一根嗎?”小澤挑釁着問他。
下一秒,對方卻擡手。
握着煙頭,俯身要用滾燙的煙火,往他臉上,鼻梁上按。
“你這張臉啊,看着就讨厭。”
“尤其,還是這副甯死不屈的神情,太讨厭了。”
猩紅的煙,眼看要落下。
旁邊的坂口千穗,突然起身推開了他。
她睜大着眼上前,死死攥住了青年的脖頸:“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叔父?”
她眼睛有些紅,拼命勒住他的脖頸,又沒完全收緊指間:“你為什麼要殺他?要偷走我們的情報?”
宋逢年擡眼,平靜地看着她:“坂口小姐。”
“如果能預料到,後面的那些事。滬城第一次見時,我也會殺了你。”
坂口千穗收緊指尖,發出尖利的叫喊聲:“我要殺了你,報仇。”
見狀,小澤真顯擡手,拽過她的頭發。吩咐手下,将她先弄走:“出去。别妨礙我審人。”
坂口千穗松開手。
她大口地喘着氣,有些怔然地被帶走了。
宋逢年睜眼,扯了下唇角。
他終于開口:“不用審了……我什麼都不會說。”
昏暗的室内,連絲光亮都透不進來,牆上挂了各種滲人的刑具。
小澤真顯循循道:“急什麼,你會說的。”
“如果你,将那些寄出的信件,和你聯絡過的人……那些告訴我,我能考慮放過你的。”
“當然,不願意說的話。那我得繼續了。”
他放下鐵鉗,眸子陰冷地,環視周圍的牆壁,“接下來,從哪個開始呢?”
“要不。”
“就從先驗證,你特殊的指印開始吧。”
小澤真顯握住他的手指,沾了下血,印在雪白的紙張上。又帶點嫌棄:“看不清,得換一個。”
他拍了拍手。
半晌,吩咐手下去取了塊石碑。同樣像被火映得滾燙,最上面隐約還有層,沒完全凝固冷卻的瀝青。
“把他那根手指,按下去。”
手下照做。
“再按得深一些,多按幾次。”
宋逢年閉着眼。
即便提前咬緊了牙,還是避不可免地,發出痛苦的聲音,從冷得淬冰般的唇齒間溢出。
石闆和渾濁的瀝青,其實松開後,什麼印痕都看不清。隻有痛苦是真實的。
小澤真顯把東西丢給手下,吩咐道:“弄幹淨點,我看看,是不是和牆上留的那指印,一模一樣。”
青年蹙着眉,指尖微顫地蜷起來。
對方蹲在他面前:“是不是很疼?誰讓你們這些人,動不動就逞英雄呢,總得有法子,來對付你們。”
“啊,忘了告訴你。好幾天前我就發現了,你僞裝成刀疤時,留下的那些指印。”
小澤真顯的臉,籠罩在袅袅的煙霧裡,露出了一個笑。
“不過當時,我決定讓你和黎小姐,多快樂幾日。畢竟看上去,這依依不舍的感情,多麼讓人于心不忍。”
他笑容陰鹜:“前不久,你把車橫亘過來,是想阻攔我們,去找她吧?”
“放心,這裡還沒有,我們找不到的人。”
“再等會兒,他們應該就把她押回來了,來陪你一起。”
門被打開,進來的卻是方才的手下。
拿着那塊石闆,帶着讨好的笑意:“長官,指印有些糊。怕您看不清,就找人刻了幾下,您看看。”
确實帶着梅花狀的缺口。
吻合了。
小澤真顯扯着嘴角笑:“行,扔出去吧。扔遠點,别沾上晦氣。”
“另外幾個人呢?”
“這麼幾條巷子和街道,還沒把她抓回來?”
手下應聲着,連連道:“馬上,馬上。”
他漫不經心回眸時。
卻看到,被捆着身上帶傷的青年,他突然睜眼,在定定望着。
宋逢年感覺指尖還在淌血,帶着灼燒的疼意。
但他在看那塊石闆。
還有上面,那枚烙下的指印。百轉千回間的思緒,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他淺淺勾唇,像是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回應對方:“……你找不到她的。”
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