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麗的花朵消散,這裡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
就是個巨大的停屍處。
哭屍人也并不非一人,而是一堆酷似早夭的嬰孩的小怪物。
渾身幹癟,眼睛緊閉,嘴巴寬得不可思議,就算閉上也能看見輪廓有多寬,隻怕張開像一個黑暗深淵。
尋親引從高台上飛過,盤旋在那些整齊擺放的屍美人屍體上空,像是突然失了方向一樣,在空中毫無頭緒地胡亂飛舞。
南阿蠻不解。
此處真實面貌已經出現,為何尋親引會突然變成這樣?
而且.....看着從屍體裡一個個冒出來的哭屍人,她心間有些發怵。
謝真為她療了傷,卻沒有為自己治療。
當時在第五層,她親眼看到謝真吐血受傷。
她微側目看向謝真,面色如常,還是那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
察覺到她的目光,謝真轉而看向她。
一個人的眼神能表達的東西實在是太多,隐藏不住的怨恨、心底的不甘心、對一切的心灰意冷,還有藏不住的擔心。
謝真心髒重重一跳,他從南阿蠻的眼神中看到了擔憂。
她在擔心什麼?
謝真腦中混沌一片,不願再想。
“它這是怎麼了?”南阿蠻指着亂飛的尋親引問道。
“噓。”話一出口,謝真立馬将食指抵在南阿蠻面前,對她耳語,“小聲,哭屍人和剜目匠不同,隻要不驚動他們,不打屍體的主意,他們不會暴走。”
南阿蠻輕輕點了點頭,悄聲回道:“我知道啦。”
聽到她的回答,謝真這才擡手将尋親引召回,握在手中,小聲解釋道:“有人在此處設了禁制,尋親引已經沒用了。”
南阿蠻點點頭,嘴巴做出一個“哦”的形狀。
腦中卻思緒萬千,這樣看來,有人費盡心機将慕容仙的記憶珠放入七殺塔,又不放心地設置禁制。
如此,就算現在沒有找到記憶珠,南阿蠻也确定,當年的事,一定還有隐情。
有人不想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頭頂的群星璀璨,滿天星鬥灑下柔和光芒,哭屍人站在美人屍體旁,眼睛閉上像是打盹,可站立的行為又像是守住陣地不讓任何人靠近。
南阿蠻伸手拉住謝真的手,腳尖輕輕點地,貓着身子下了高台。
謝真也任由她拉着,看着她的動作,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他跟在南阿蠻身後,看起來沒有她那樣小心謹慎,但腳步輕盈,沒發出任何聲音。
兩人置身于衆多屍體間,看着整齊擺放,排排列好的屍體,犯了難。
目光所及處隻有屍體,隻有哭屍人。
根本沒有記憶珠的痕迹。
這要怎麼找?
躊躇不決間,南阿蠻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某一日午後教小朋友找不同。
從個性中找共性,從共性中找個性。
既然慕容仙的記憶珠在這兒,那就不怕找不到。
她看了看謝真,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中逐漸有了猜測,緊了緊謝真的手。
“謝真,你說記憶珠是留給至親之人的對嗎?”
謝真點頭。
南阿蠻繼續道:“你母親的至親隻剩下你,也就是說,這世上隻有你才能得到記憶珠,那是屬于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
謝真對此不置可否,可靜默兩秒,他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南阿蠻拉着他,聲音雖小,卻盡顯嚴肅認真。
“你如今出現在這兒,我不相信一顆承載了一個人一生,至死都要留給至親的東西沒有靈性。”
“我相信,你在找記憶珠,記憶珠也一定在等你找到它,它或許已經等了你很久。”
“換句話說,是你母親等了你很久。”
謝真目光凝住,斂眉垂眼,用力反握住南阿蠻的手。
“你到底想說什麼?”
南阿蠻坦然道:“你是慕容仙血脈相連的人,和她打斷骨頭連着筋。隻有你,謝真,隻有你才能找到記憶珠。你嘗試看到它,找到它,它一定能感應到的。”
南阿蠻面對謝真,目光炙熱坦誠,她不了解巫族,也不懂記憶珠。
可她就是有很強的直覺,以至于她敢大言不慚地讓謝真去嘗試。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異樣,南阿蠻低頭看去。
謝真的手在抖。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地看着謝真失态,第一次直觀感受他的顫抖。
南阿蠻另一隻手慢慢撫上謝真的臉,溫聲細語道:“你試一試好不好,成與不成,我都陪着你。實在不行,待你我休整好,我們就将這裡鬧個天翻地覆,我不信找不到。”
謝真眼尾泛紅,醞釀着複雜洶湧的情緒,那些數次萌生,但都被他扼殺的東西,在這一刻破土而出,最終妥協似地輕笑一聲。
他将眼睛緩緩閉上,迫使自己冷靜,理智,客觀地去看到面前的一切。
獵獵衣袍無風而動,心外無物,心外無事。
閉上眼的一瞬間,謝真隻看得見自己世界,從來殺戮不止算計滿天的心,在此刻靜得像無波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