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陳帶走了男性村民和玩家,凄婉的唢呐聲逐漸遠去,餘下的接親隊伍愈發沉默,連老婆婆也停止敲擊手中的銅鑼。
走過村屋的盡頭,前路變成了狹窄的田埂小徑。衆人踏着泥濘繼續前行,直至一座孤零零的宅院靜靜伫立在前。
圍牆之内,一棵繁盛的梨花樹高高地探出枝丫,白色花瓣簌簌落下,灑在牆邊沖淡了些陰森的氣息。
老婆婆婆走上前,扣了扣門:“新娘子,阿喜婆帶人來接親咯!”
然而不等屋中人回應,她便自行推門而入,接親隊伍亦步亦趨地跟上。虞绛也拉上神情恍惚的劉茵茵,沈百希與小藝緊随其後,一同邁入這間陌生的宅院。
宅院打掃得一塵不染,牆角的柴火整齊碼放,透着幾分尋常人家的煙火氣。唯有正前方那扇屋門緊閉,無人出聲響應。
阿喜婆并不意外,反而轉過身,目光在幾名玩家身上掃過。
她朗聲道:“南山村接親有舊規——新娘未穿婚鞋,不得下地。依照賓客須知第3條,請各位賓客幫忙尋找婚鞋,新娘穿好鞋方能登上花轎,在天亮前到達劉家祠堂,才算圓滿接親。”
沈百希立刻問道:“婚鞋長什麼樣?在哪兒找?”
阿喜婆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道:“自然是紅色的鞋子,就在這宅子裡。”
沈百希摸了摸耳垂,沒有再追問。
對話間,虞绛已走近屋門,正巧站在阿喜婆右側,低聲問:“新娘怎麼稱呼?”
進入副本以來,她們作為婚宴賓客,卻對這對新人知之甚少。除了知道新郎姓劉,兩人的名字、家世、樣貌一概不知。
阿喜婆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會發問,片刻後才淡淡答道:“不記得了。”
“你自己進去問她吧,如果你找得到的話。”她話鋒一轉,笑容裡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惡意。
虞绛沒有猶豫,擡手推開房門,一陣淡淡的脂粉香撲面而來。房間裡沒有開燈,但以她的夜間視力,可以清楚地看見門對着一張整潔的梳妝桌,一旁的床鋪擺放整齊,床邊是紅木衣櫃,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房間一覽無餘,但不僅沒看到婚鞋,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在虞绛邁入房間的同時,阿喜婆已回到梨花樹下閉目養神,院中的女性村民仿佛也被按下了暫停鍵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毫無進去幫忙的意思。
“真詭異,不是說新娘就在裡面嗎?怎麼燈都沒開,怕是有鬼吧!”小藝縮了縮脖子,怎麼都不願意踏入房内。
沈百希向屋子走了幾步,透過虞绛的背影,隻能瞧見房間内黑洞洞的。她們的白色燈籠早已按照規則,懸挂在各自房屋門口,現下沒有照明工具,什麼都看不到。
“……那個被附身的女人進去了,不知道想幹嘛。難道真把自己當賓客,找婚鞋去了?”她低聲将情況彙報給耳機那端的周祺,但并沒有回應。
她心知新郎那邊可能也不太妙,沒有周祺的指點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沈百希正準備退回幾步,可回頭一看,卻發現和虞绛同路的女生有些奇怪。她低頭垂眸,直愣愣地站在院子中間,齊肩的發絲遮住了面龐。
這個人好像叫“劉茵茵”,她用技能探測器檢查過,是個沒有特殊天賦的人類玩家。
“你好,我們要一起進去幫你朋友找婚鞋嗎?”沈百希走上前,站在劉茵茵幾步開外的位置,臉上的嬰兒肥透出幾分親和的笑意。
可劉茵茵卻一動不動地垂着頭,仿佛壓根沒聽見。
“劉茵茵?”沈百希有些疑惑,試着向前跨出一步。
就在那一刻,劉茵茵陡然伸出手,做了一個不容接近的阻止手勢。
她緩緩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盯着沈百希:“小心。”
“小心什麼?”沈百希被她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
她低頭查看腳下,自己所站的地方就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地,沒有什麼障礙物。
可劉茵茵卻神色鄭重,認真地指向她腳邊的位置:“小心這口井,你差點踩進去了。”
***
與此同時,新娘的房間内。
虞绛已經将房間翻了個底朝天,連床底和衣櫃深處都不放過,卻仍舊找不到婚鞋的半點蹤影。
她有些失望,右手拿起梳妝台上的一面銅鏡,漫不經心地轉動着鏡柄。
“呲呲——”
忽然,一陣輕微的異響從房間右上角傳來。虞绛警覺地望去,卻隻捕捉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房梁上空空如也。
“呲呲——”這一次聲音來自左下角。
虞绛眯起眼,凝神捕捉那一抹殘影,但她的動作還是慢了半拍,目光所及之處,仍舊幹淨空無一物。
回想那聲音,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是蟲子的低鳴……但節奏在逐漸加快。
“呲呲——呲呲——呲呲——”
聲音忽然從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響起,像無數蟲子正在暗處窸窣爬行。
不,不是無數蟲子,更像是一隻蟲子正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在房間各處高速穿梭,發出那連綿不絕的噪音。
虞绛全神貫注地盯住眼前的黑暗,即使經過上個副本夜視能力的強化,她也隻能依稀捕捉到幾縷模糊的陰影掠過。
她感到有些棘手,比起能正面交鋒的敵人,這種無法确認形态、無從鎖定的存在才更煩人。
她壓下情緒,抓緊了背後牌匾的帶子,打算将礙事的銅鏡放下。就在此時,她動作一頓,右手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割開。
像是刀鋒般的金屬絲,悄無聲息地切進了她的手背。
她低頭,銅鏡輕輕一轉,鏡面掠過一抹光影,她終于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一張幾乎難以察覺的“蛛網”,已經悄然在她身邊編織完成。細密的線交錯成一張利刃般的網,宛如透明的陷阱,悄然将她困在中央。
隻要她稍有移動,那些絲線就會瞬間将她切割成碎片。
“原來是……吐絲的聲音。”虞绛恍然。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左上角的房梁上再次傳來一聲輕響,像是在回應她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