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帶着刀風的異響從身後傳來。
身着紅色喜服的鬼新郎不知何時悄然逼近,出現在阿喜婆的背後。兩人之間,那隻被火燒斷數根蟲肢的大蜘蛛橫倒在地,腹部插着一柄奇怪的匕首,正汩汩流出黑色粘液。
剛才,鬼新郎的一擊本是直指阿喜婆胸口,卻被蜘蛛奮力撲上、以身擋下。
“你竟敢攻擊我?!”阿喜婆震怒交加,怒極反笑,“呵,果然是男人!即便是我親手調教的NPC裡随機選出來的新郎演員,也是個背信棄義的貨色!”
她怒目掃向一旁早被按下暫停鍵的幹屍群,一邊暗惱于無人護駕,一邊卻莫名生出一絲怪異的不安。
遊戲明明已經結束,她也早該【出戲】。
可奇怪的是,以往每輪副本營業,從未發生過幹屍與新郎NPC集體脫軌的情況。而眼前這個新郎,難道早做好了造反的準備,打算趁亂吞噬自己?
等等……阿喜婆死死盯着眼前鬼新郎的五官,卻越看越心驚。
奇了怪,她怎麼不記得這個副本的幹屍NPC裡有這麼一個人?
無論是氣場還是長相都全然陌生,但更可怕的是,在副本營業期間她居然從未對這人的身份起疑?!
正在阿喜婆驚疑不定的時候,地上那隻中刀的蜘蛛忽然掙紮着動了動,殘破的肢體艱難地搭上她的腳踝。
“主人,這匕首……有問題,我……恐怕沒法重置了。”氣若遊絲的聲音,從蜘蛛腹部幽幽傳來。
按照《副本Boss行為守則》,副本NPC唯有遭受來自外來NPC的攻擊才會真正死亡,同一副本的NPC無論打鬥得如何慘烈,也都會在營業結束時一鍵重置。
“你究竟是什麼人!”阿喜婆驚愕之下,盯着鬼新郎厲聲追問。
隻見鬼新郎慢條斯理地從蜘蛛身上拔出匕首,插回手中一個粗短圓柱體的柄中。那匕首無論樣式還是質感,都顯然不是這個副本原有的道具。
“我是這場婚禮的新郎,劉錦舟。”鬼新郎心不在焉地回答,笑意不達眼底。
阿喜婆聞言卻冷笑一聲:“呸!少拿副本設定糊弄我,劉錦舟?哈哈哈哈……真正的劉錦舟——那該下地獄、千刀萬剮的騙子,早就不見蹤影了!”
“這個婚宴副本廣撒請柬,就是為了誘捕天下的負心漢與蠢女人。可笑的是,這世上最可恨的那個負心漢,到現在也沒找到!”
“沒找到?”虞绛的聲音冷不丁地從她身後響起,“那你看看這是誰。”
阿喜婆聞言,陡然想起剛才從唢呐陳身上洞察到的熟悉感,有些心驚地轉過頭來。
隻見虞绛半個身子還在燃燒,她左手死死鉗住唢呐陳的肩頭,右手扭住他脖子,将那人按到她面前,男人的面孔在眼前瞬間放大。
“像不像你苦苦追尋那麼久的負心漢?”虞绛好奇追問。
而盡管唢呐陳的左肩被烈焰灼燒,衣服也燒得焦黑。可他在阿喜婆湊近的一瞬,卻像觸電一般倉皇别開頭,死死咬緊嘴唇,不敢出聲。
“他?”阿喜婆怔愣在原地,但她試圖否認這股撲面而來的強烈熟悉感,不可置信地搖頭。
“不可能,那個騙子最愛裝模做樣。整天打扮得衣冠楚楚,老愛梗着脖子,還有潔癖,拿手的樂器也明明是薩克斯,怎麼可能是這個……”
怎麼可能是這個姿态佝偻、不修邊幅,隻會吹唢呐的中年男人?
唢呐陳偏過頭去,臉上有一絲難堪。
“怎麼不可能?”虞绛立即反駁,“你痛恨劉錦舟将你拐騙回南山村,造就了後面的悲劇。可冤有頭債有主,你卻偏偏選擇誘捕無辜男女,吸食她們的身體,困死她們的靈魂。”
虞绛身上的火焰已蔓延至右半張臉,她卻不露痛苦之色,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阿喜婆。
“如今真正仇人在前,你卻不敢認?”
阿喜婆神色悲涼又冷漠:“無辜?誰比我更無辜?你随便拉個小角色來騙我,怕不是想轉移我的仇恨,好讓我放你們一馬?”
“說不通,就别怪我不客氣了。”話音剛落,虞绛的左手也即将被火焰吞沒。可她卻趁着左腿尚能支撐,拼盡最後的力氣,朝阿喜婆揮出一記拳。
對于虞绛狼狽又倔強的最後掙紮,阿喜婆報以輕蔑冷笑。
“你倒是我第一次抓到的外來副本Boss,原本打算把你拖入幻境徹底同化,沒想到你竟然反手炸毀了幻境。”
“都快燒成灰了還想拉我同歸于盡?呵,自不量力。”
話音落下,阿喜婆眼神癫狂,再無耐性地仰天長嘯:
“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緊接着,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阿喜婆猛地一握虛空,仿佛撕開了空氣。幾乎同時,不遠處村屋聚落中傳來一陣整齊的玻璃破裂聲,仿佛斬斷了玩家們緊繃的神經。
“燈滅人死!你們都乖乖變成副本裡的幹屍吧!”
她并不閃避虞绛的攻擊,反正這具快死掉的身體根本來不及碰到自己。
果然,在話剛落音的刹那,朝着自己撲來的身影果然燒幹了最後一滴蠟液,火焰“呲”的一聲熄滅,空中掉落了幾粒火星子。
虞绛,被燒得幹幹淨淨。
阿喜婆嘴角揚起,目光掃過不堪掩面的唢呐陳,如她無數次刻意的視而不見那樣。她回頭,準備收割剩下玩家的殘軀。
然而此時,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
“喂,火候差不多了。”
“你在跟誰說話?”阿喜婆眉頭微蹙。她差點忘了,滅掉玩家的燈籠,可殺不掉這個奇怪的NPC。
等等……玩家呢?
前方的棺材敞口倒在地上,棺材闆橫在一側,本應随蠟燭熄滅而死的四位擡棺玩家,此刻卻不見蹤影。
不詳的預感如驚雷滾過心頭,她還未來得及回神,一股陰森詭谲的氣息驟然從身後襲來。
下一秒,阿喜婆整個人被狠狠束縛住,如同墜入無邊無際的濃稠泥潭,無法掙脫、無法動彈。
“他在跟我說話。”冰冷如同鬼魅的女聲從身後響起。
阿喜婆低頭,終于看清那裹住她的是比蛛網更緻密的蠟油。
是虞绛!那個原本應被燒成灰的蠟像人Boss!
“你?!怎麼會!你不是引爆了自己,最後燒得一幹二淨了嗎!”阿喜婆聲音陡然尖銳,不可置信。
她親眼看到虞绛焚燒殆盡,做不得假。更何況,在荒村副本的壓制和同化下,對方早就無法自由動用蠟像化能力,現在又是如何做到将身體化作蠟制的牢籠?
“沒有哦,那位虞小姐可沒拿我的打火機,也沒引爆自焚。”沈百希的聲音在空中悠悠響起,偏偏不見人影。
“又是誰在說話!”阿喜婆幾近崩潰,這是她從業以來第一次遭遇如此不可理喻的景象。
蠟液從虞绛身上蔓延而出,禁锢住她的身軀,正一點點攀上她的脖頸。不出片刻,她便将被蠟油封住全身每一寸肌膚。
就在死亡的倒計時即将歸零時,一陣樂聲突兀地從她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