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商雲鶴不是不懂,隻是不想懂。
可如今,他已經沒了選擇,這宮裡根本無人可信,無人可依靠。
什麼血緣,親情,都靠不住。
不然為何父皇會厭惡商雲谏,他不是父皇的兒子嗎?
母後為何想殺他,自己不是她養大的孩子嗎?
歸根結底,隻有權力才是生存下去的支撐。
隻有站得足夠高,才能保護自己。
商雲鶴此時才明白,自己為何會遇見商雲谏。
商雲谏,就是他的另個一個結局。
他們沒有任何不同。
“雲谏,你過來。”商雲鶴沖他招招手,商雲谏跑到他身邊,半蹲下來,擡着小腦袋,毫無防備的看着他。
商雲鶴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記住,在皇宮裡,誰也不要相信。”
商雲谏露出疑惑的目光,“哥呢?”
商雲鶴抿着嘴笑了:“大概,可以相信。”
十歲的商雲鶴明白了兩個道理。
宮城之下,無人可信。
有權力,才能活着。
兩日後,陛下回宮,商雲鶴什麼也沒說,皇後也來過一次,關心的問了幾句,商雲鶴還是那副懵懂乖巧的樣子。
商雲谏依舊藏在他的宮裡,甚至有的時候商雲鶴都找不到他。
商雲谏似乎習慣了沉默,習慣了悄無聲息,一點動靜都不發出。
晚上甚至不願意睡在床上,隻願躺在地上,吃飯的時候也是一個人端着碗躲的遠遠的。
商雲鶴試圖教會他,人應該在床上睡覺,吃飯要坐在凳子上,可商雲谏轉頭就忘,依舊睡地上,蹲着吃飯。
李元入宮久了,自然也知道商雲谏的事,在陛下回來之前,他甚至勸過商雲鶴:“小殿下,陛下若是看見二皇子,會……不開心的。”
“隻要你不說,沒人知道。”商雲鶴看向他:“還是說,你要告狀?”
李元忙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那就把嘴巴閉緊了。”
“是。”
秋獵後,父皇僅去見過皇後一次,便一直忙于朝政。
商雲鶴老老實實待在長昭宮,每日按時上課,看書,安靜的和往常一樣。
直到四皇子突然暴斃,朝堂内外,一片陰霾。
誰都知道皇後對四皇子的過度保護,可就算如此,四皇子還是死了。
最先遭到懷疑的就是淑妃。
幾乎把所有人都查了個遍,殺了無數人,還是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迹。
最先被吓到的不是商雲鶴,而是李元。
據說,皇後宮裡伺候的太監宮女,沒人逃過,全都死了。
李元也不過十三歲,這宮裡有人連皇子都敢殺,他吓到幾乎日日夜夜守在商雲鶴身邊,寸步不離,生怕商雲鶴出事。
商雲鶴不僅沒有被吓到,反而非常平靜,一點也不在意。
平靜的不止他,還有他的父皇。
父皇來看過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完全看不出一絲傷心的情緒。
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無外乎功課怎麼樣,老師教了什麼,有沒有練字。
商雲鶴都認真回答了。
“宮裡人說,你前段時間失足落水了。”
“嗯,是兒臣不小心。”
皇帝的眼神微變,“你也學會說謊了?”
商雲鶴跪在地上,低着頭,“兒臣沒有說謊,确實是失足。”
“是嗎?你去那裡做什麼?”
宮裡最偏遠的地方,一個沒來得及填上的湖,廢棄的花園,說自己不小心掉進去,實在沒有說服力。
“兒臣……是去找雲谏的……”
商雲鶴找了一個還算有說服力的理由,既然父皇知道他落水的事,自然也知道商雲谏在他宮裡的事。
“他?你好大的膽子!”
驟然提高的音量,商雲鶴把頭垂的更低了。
“父皇,兒臣隻是看他可憐……”
過了一會,商雲鶴聽見他父皇的輕笑。
“鶴兒,你長大了。”父皇的聲音裡并沒有預料中的憤怒,反而帶着絲絲笑意:“罷了,隻要别出現在朕的眼前,随你去吧。”
商雲鶴猛然擡起頭,沒料到父皇會這樣說,震驚後,忙道:“謝父皇。”
從那之後,商雲谏便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再也沒有離開過。
說起來,商雲谏去臨陽的這半年,竟然是他們分開最久的時候。
翻了個身,商雲鶴放空思緒,這半年來,商雲谏沒有一天安甯,于榮每次來信,滿紙都是他鬧騰的日常。
他知道商雲谏想做什麼,不過是想回來罷了。
可現在他回來,楊家的人不會放過他。
他倒不是怕商雲谏受傷,而是怕他惹出亂子,就他那個性子,殺人從不考慮後果。
楊家的人招惹他,就是在找死。
商雲鶴算着時間,再有半年,等一切塵埃落定,在接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