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遊獵車一騎絕塵,在廣袤的草原揚起一陣連綿不絕的沙土。
大地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龐大的斑馬成群與越野車一起奔跑着。
“喂——咳咳——”
自由的風吹走女孩臉上的薄紗,吹散額前散下的發絲。
陽光在薄紗離去的第一秒就撫上了她的臉頰,将棕發照射出柔滑的光暈。
棉紗襯衫随風呼啦作響,在身後鼓出風筝一樣的形狀。
羅心蓓捂住口鼻,她迎着塵土,仰頭眯眼看着紗巾也在這自由的原野中原地free了。
輕薄的紗巾扭動着身體飄出車頂的天窗,與她奮力挽留的指尖交錯而過。
“我的紗巾!”羅心蓓轉身絕望又好笑地看着紗巾向後飄進了黃沙漫天,“你免費了!”
“什麼!”忙着追趕斑馬群的塞多大聲問。
他轉頭看到了羅心蓓臉上的空蕩蕩,立刻猜到了原因。
車速放緩,塞多原路返回,向着丢失的紗巾而去。
“它必須得帶走。”塞多對同程的傑登·泰勒先生解釋着,“否則它會變成污染草原的垃圾。”
“讓馬賽人出來撿垃圾呀,反正他們除了每天蹦蹦哒哒的也沒别的事做。”傑登冷不丁開了一個玩笑。
車上頓時發出了笑聲,隻不過這個笑聲更多的是源自傑登·泰勒與另外一個美國人亞曆山大·漢米敦兩人。
塞多尴尬地笑了笑,而漢米敦夫婦的向導薩莉則是耐心解釋了一番馬賽人還喜歡打獵之類的話。
其實沒人想知道馬賽人會做什麼。
對于一些來自高度發達國家的中産階層的精英來說。
隻有羅心蓓與蘇兒附和了幾句薩莉的話,她們會為薩莉口中的馬賽人堅守自我的勇氣而贊同,而不是像那四名白人一樣臉上露出譏諷的微笑。
太陽高懸一望無際的地平線之上,遊獵車繼續追逐着正往水源地遷徙的斑馬族群。
“什麼時候能見到獅子呀!”蘇兒總是惦記着這個。
他們已經在草原馳騁了半小時之久了,可是除了斑馬與角馬群,他們沒有看到别的動物。
“你想見到獅子嗎?”塞多忙中抽空回道。
“當然啦!”蘇兒大聲說,“我想和它們拍一張照。”
“沒問題!”塞多連連點頭。
他放慢了車速,撥打了一通電話。
在遊獵的草原上,向導們之間總是保持着聯系。
這樣就可以相互告知動物出現的地點,比如,當塞多得到另外一個向導本傑明的回應之後,他就掉了車頭,帶着一行人前往獅子出沒的地點。
但這一番折騰,亞曆山大的妻子安娜有些無法承受。
她似乎有些頭暈了,即使塞多降低車速也毫無辦法。
于是羅心蓓從工裝褲其中一個口袋中掏出了随身小藥盒,給了她一塊薄荷糖。
畢竟安娜不肯吃陌生人的頭暈藥或是止痛片,連那塊薄荷糖都吃的十分勉強。
但這塊薄荷糖還是發揮了大用途,最起碼,安娜沒有讓大家錯過了獅子。
午後的草原也仿佛變得靜谧,枯黃的草地淹沒了遊獵車一半車輪。
遊獵車在草海中碾出新一輪長長的車痕,向着一棵巨大的金合歡樹下開去。
“哇——好可愛——”
甚至不需要望遠鏡了,羅心蓓趴在車窗中,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頭公獅趴在不遠處的枯草中。
它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對着空曠的世界露出它的獠牙。
“它看起來很成熟。”蘇兒擠在羅心蓓的身邊咯咯笑,“看,它簡直就像我爺爺一樣,吃過了午飯,就坐在那裡對着窗戶發呆。”
“那你爺爺一定很有思想。”生怕打擾了獅子,羅心蓓極小聲地說,“它似乎能看懂這個世界呀——”
蘇兒來了興趣:“獅子的智商是幾歲?”
“我不知道——”羅心蓓努起嘴,“大概比7、8歲的小孩子聰明吧?畢竟它們每天都在捕獵。”
“好好笑哦——”蘇兒把笑聲埋進了扒着車窗的雙手之後。
一直望着遠方的獅子突然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它一點也不在意距離它很近的遊獵車,而是的确像一個悠哉悠哉的老頭子一樣挪了幾步,就撲通一聲又趴在了草甸中。
蘇兒直起身子,她把手機遞給羅心蓓。
“羅絲!幫我拍照!”
“你要發ig嗎?”
“當然啦。”蘇兒用手整理着發型,“最好把獅子也拍進去哦。”
“沒問題。”羅心蓓向後挪去,“那麼我等下也要發ig。”
因為自然、或是新友誼而總是上揚的嘴角,在一柄□□出現在鏡頭中時戛然而止。
手中鏡頭中蘇兒還在做出明媚燦爛的表情,羅心蓓盯着手機屏幕,她的眼神逐漸恐慌。
不。
不對。
手機猛地放下,羅心蓓趴去車窗。
“他們在幹什麼!”她瞪着眼睛對着前方叫道。
原本人滿的另外一輛遊獵車,此時已經空空蕩蕩。
一個白人男子舉着一把獵槍,他将槍口對準了獅子。
獅子還在酣睡,對于即将到臨的危險一無所知。
“塞多!”羅心蓓急忙抓住駕駛座上塞多的肩膀,“他們在幹什麼!”
“呃——”塞多抓着方向盤,撓了撓鼻尖。
獵獅。
即使塞多沒有回答,羅心蓓也明白了一切。
這種最原始、最符合白人世界來到非洲Safari的活動,居然就這樣在眼前發生了。
羅心蓓的大腦一片空白。
“不——”蘇兒看到了向獅子逼去的男人,她倒抽一口冷氣。
不!
不行!
“不!不!”羅心蓓用力晃着塞多的肩膀,“塞多!去阻止他!他在盜獵!”
“這是服務,女士。”塞多很平靜地說,“他花了20萬美元,就得享受服務。”
“它是獅子!”羅心蓓的語氣幾近崩潰。
全世界都在保護動物!
為什麼現在卻隻花費20萬美元就可以獵殺一頭獅子!
可是塞多和薩莉隻是笑笑,他們什麼都沒有說。
車門打開的瞬間,草原驟然響起一聲槍響。
一陣風席卷而來,羅心蓓扭頭望向獅子的方向,頭頂的草帽向後落去。
獅子一動不動,天空呼啦飛起一片飛鳥。
羅心蓓雙腿一軟,她握着車把手,胸腔中幾乎窒息。
“羅絲——”蘇兒抱住了羅心蓓。
她低頭湊到她的臉邊:“你還好嗎?”
自由也成為了謊言。
在這個世界上,曾有一片土地屬于自己心中的一片淨土。
如今也變得無比肮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