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對方出千了。
無論她此時答什麼,隻要對方啟動機關,暗藏的骰子就會落下,取代已落定的骰子,一舉改變賭局。
金大牙臉漲得绯紅:“不可能,你胡說!”
林芷正色道:“我胡沒胡說,将這骰蠱拿來,一驗便知。”
“金哥。”青衣少女漸漸露出惶駭的眼神。
圍觀賭徒可坐不住了,他們可是這個賭場的老主顧,在此不知道消費了多少真金白銀。
其中一人率先發話:“兄弟們,等着做啥,上啊!”
他們一擁而上,争先搶奪青衣女手中的骰蠱。
啪——清脆的一聲,象牙骰蠱被摔碎,裡面内部構造暴露無遺。
一時之間,全場沸然。
“那小娘子說得不錯,果真有機關暗格!”
“怪不得最近老是輸,還以為是運氣不好,原來我們都被這狗彘不如的東西被騙了!”
身處其中人群中,馮老闆表情陰晴不定:“金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大牙頹然坐在位置上,他張了張嘴,我……我說了半天,也沒向下吐出半個字。
“還等什麼,大夥上啊,抓他報官去!”
人群紛紛朝金大牙湧去,林芷趁亂叫醒了在角落裡昏迷的林萱。
她朦胧睜開眼:“阿姐,怎麼周圍這麼吵鬧?”
“先别管這麼多,阿姐帶你出去。”林芷抄起林萱的胳膊,帶她靈活穿過人群,朝門口那片光亮走去。
金大牙習過武,那些綿軟無力的賭徒不是他的對手,但壓不住人多,他艱難地扒開人堆,朝林芷她們的方向咬牙嚷道:“來人,給我抓住她!”
林芷心頭突突直跳,一邊逃命,一邊還要顧着瘸腿的妹妹,實在是跑不快,好在衆人同仇敵忾,氣焰正盛,看見有追她的人,會主動幫她攔下。
等跑得遠了,回頭再看,發覺追她的人沒追來,也沒注意前面,隻聽林萱驚呼一聲:“小心!”。
砰的一聲,一頭撞到堅硬的物體上。
“哪來不長眼的小娘子。”
那物發出聲音。
林芷捂着額頭龇牙咧嘴,低頭瞥見一對男人的襪舄,口齒不清道道:“對不住這位公子,小女子着急逃命,一時不察沖撞了您,請您讓一讓。”
“原來是你。”
林芷擡頭,隻見眼前之人,正是方才在閣樓的貴公子。
“你雖沖撞了本公子,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計較。”他撣了撣衣袍,“剛才在賭場目睹姑娘的膽魄,本公子心中甚是欽慕,不知可願移步,與某共賞醉仙樓新推的龍井茶。”
“我沒這一意願。”
那人身上還泛着梅子的甜膩,林芷不是很喜,又怕後面的人追來,攙着妹妹擡腳要走。
“姑娘且寬心,他們不會追來了。”貴公子将她的心思看穿,饒有興緻道,“别急着走,先聽我講完。”
他有着一副能蠱惑人心的漂亮嗓音,說話時鳳眼微彎,嘴角挂着谑浪的笑意。
“姑娘這手聽聲辯位的功夫,埋沒在閨閣實在可惜,不如跟着本公子,本公子帶你下海撈金,保你從此之後吃香喝辣,盡享富貴榮華。”
“公子,您怕是誤會了。”林芷最恨便是這些嗜賭的纨绔公子,她表情一瞬冷下來,“今日若不是身陷囹圄,我也不想出這風頭,公子與我并非同路人,告辭。”
貴公子眼簾垂下:“我可以治你妹子的腿。”
“不勞您費心。”
林芷不欲和他多嘴,牽住妹妹的手:“萱兒,我們走。”
兩人一高一矮的背影漸漸遠去,目送之後,貴公子眼底笑意盡失。
“冷影。”
“公子。”一人從暗處走出,朝他作揖。
貴公子嗓音冷冽道:“替我查查她。”
…
深夜寒重,月明星稀。
林芷帶着林萱跌跌撞撞出了城,她們找到一處僻靜破敗的荒廟,兩人便枕着草席,仰頭是滿牆的蛛網,聽着漏進屋的冷風,就這樣将就過了一夜。
第二日,林芷給自己和妹妹蒙上面,她們又進了隔壁通城,想找點吃食,沒走兩步,就聽見路旁茶肆有人在談論。
“聽說了嗎,甯城最大的榮樂賭坊,昨天夜裡被一群人洗劫一空,那鑲着金牙的大老闆,直接被他們扭送到官府,說是舉報他手底的荷官出千。”
“我也聽說了,最開始揭發的人是一個姑娘,這姑娘可神了,就靠隻耳朵便聽出來荷官作弊。”
“怪不得我在那裡十賭九輸,真晦氣,哪天開堂,我也要去,當面把輸的錢讨回來!”
“那姑娘好生厲害。”
林萱聽了,眨着水靈的眼睛,仰頭看林芷,“阿姐你看到她臉了嗎,昨日我們也算是她救的,下次見到,一定要當面謝謝她。”
林芷輕輕搖頭,又微笑摸了摸她的腦袋,不多言語,心裡頭想着,現在大概率是不會有人再追她們了。
林萱道:“對了阿姐,我們現在去哪啊。”
林芷收回思緒,道:“去找大姐。”
……
南安伯府。
南安伯世子夫人林菀坐于堂上,一向自矜持重的她再也控不住表情,握拳狠狠錘向桌面。
“沒想到啊!父兄竟然做出此等喪良心之事!”
林芷此時與林萱一同捧碗吃飯,她狼吞虎咽嚼着飯菜,言語也有些含糊不清:“起初我也是不敢信,但看到父親親手在我與妹妹的身契畫押,這才死了心。”
“敢情在他們眼裡,女兒不過是可以随意棄擲的物什嗎。”林菀背着手,在堂内來來回回踱步,胸膛劇烈起伏着,“自母親兩年前被那對狗彘氣死,我便發誓再也不踏入林家半步,卻忽略了你們兩個還身處虎狼窩之中。”
林菀撫摸林萱紅腫的手指,本應是最受家人疼愛的小妹,如此卻被折磨得如此模樣,還有那腿,聽說是讨債人上門時打斷的,一時間,她心裡宛如油煎火燎。
“萱兒,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