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相逢,也是緣分,正好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沈墨見她不應聲,接着道,“一會我的朋友要來,麻煩你幫個小忙。”
林芷知曉此人德行,知道是看上了她的賭技要幫他賺錢,語氣不善道:“我已下定決心不會再幫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别賴着我。”
“别這麼說嘛,其實我這朋友也是個可憐人,剛來此地不久,就在賭場輸個精光,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沈墨頓了頓,唇角微勾,“黎公子,啊不,應該叫林先生,我知道您最是心善,看不得這些賭徒因賭家破,所以您就做個好人,幫他一回。”
林芷正要說你不是有揮金如土的習慣,卻被對方截住話頭:“正好本公子的錢能省下來,事成後請林先生吃大餐,如何?”
林芷咽了咽口水,這大半月她都沒開過葷,吃的不是大餅就是饅頭。但士可殺不可辱,她林芷豈是輕易能為五鬥米折腰之人,于是強忍道:“誰要吃你的飯,走了。”
“沈公子!”
有一人神色匆匆地跑過來,那人滿頭大汗,面色發白,嘴唇都在哆嗦。
他見沈墨朝林芷那揚了揚下巴,那人便慌忙扯上林芷的衣袖:“您真的可以幫我嗎?”
他見林芷面無表情,接着道:“雖然不認識你,但既然是沈公子的人,我就相信你,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兒,這次頭一回接觸賭博,沒想到這東西竟如此害人,我……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林芷看看他,又看看沈墨,深吸一口氣,道:“哪裡,帶路。”
那人找到最華麗的雅間推開門,把他們引進來:“就是這裡。”
裡面端坐着個神色莊嚴的男人,他身穿八卦紋袖口的深藍長袍,用的是上等紡花葛紗料,手腕帶着極粗的金饕餮手串,手邊點着一盞蠟油燈。沈墨耳語告訴林芷,此人是百勝賭坊的老闆——肖百勝。
肖百勝擡起眼皮:“方學榮?”
“是我,是我。”方學榮朝他點頭哈腰,“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上次你欠了我們賭坊白銀三百兩,此次是你最後的機會。”肖百勝雙手撐開,身體微微前傾,“若是再輸,你知道後果。”
方學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知道,知道。”
“老規矩,還是六博棋。”肖百勝喊人拿博茕、棋子、棋盤等。所謂六博棋,是古代棋戲的一種,通常為兩人參與,規則類似于進階版的飛行棋,先投茕,後行棋。
行棋根據投茕走相應的步數,還要講究策略,相互攻逼,到關鍵時刻,殺死對方的棋子①。
方學榮給林芷讓路,肖百勝看她一眼,道:“生面孔。”
林芷禮貌一笑。
肖百勝眉梢微挑:“既然是新人,那就先讓你一步,你先來。”
他将博茕抛向林芷,這博茕可看作十八面骰子,有十六面依次為“一”至“十六”,另外兩面為字,即“驕”和“媿”。
若投中“驕”的,可選一枚棋子為“枭棋”,立牌去吃對方的“散棋”,相反一局裡沒投中“驕”的,為“散棋”,隻能被“枭棋”所吃。
林芷用雙指夾住,唇角勾起,抛向其空中。
隻見博茕肉眼難見的高速在空中轉了幾十個圈,随後落桌,幾番颠簸後,朝上的面是“七”。
按照“高玄屈究張道揭畔方畔揭道張究屈玄高”的順序,林芷此次落棋,需從“高”走到“畔”位。
簡單理解,可用“01234567876543210”代替,即從“0”走到“7”。
“上來就占‘畔’位,小兄弟手氣不錯。”
肖百勝這麼說,是因為隻有“畔”位能夠吃棋,又叫“沖”位,其他位置則不行,但凡他投的比“七”大,恰好又走在林芷的“畔”位對面,那就将輸掉一牌。
當然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林芷棋得是“枭棋”才可吃牌,所以暫時沒有這個擔憂。
他一邊說,一邊手心朝上,手指憑空相互捏着什麼,林芷将這些看在眼裡,輕哼一聲道:“想不到肖老闆還會奇門之術。”
“不然你怎麼覺得我會做上這百勝賭坊的主人。”肖百勝手掌拍桌,将博茕震到空中,眼疾手快捏在掌心,往空中一抛,待博茕落定,結果是“五”。
他的棋子落在“道”位。
又輪到林芷投茕,她勾起唇角,将博茕随意一擲,在桌面幾經翻滾後,輪到“驕”面朝上才停住。
林芷将自己“畔”位上的棋子立起來,像隻蟄伏在洞穴的猛虎,就等着對手的棋過來,将其撕咬吞下去。
肖百勝不由得握緊了拳頭,額頭上沁出冷汗。
這一上來又是占“畔”為又是成“枭棋”,這新人的運氣有些好到令人發指。
“肖老闆。”林芷收回手,眼中含笑地點了點桌,“到你了。”
肖百勝将眼睛閉上,口中念念有詞,手中算卦動作不停。
林芷皺眉,隻見過了好一會,他睜眼投茕,落定的結果是個“一”。
——離林芷的“枭棋”僅差一步。
林芷心頭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輪到她投的時候,不知從何刮來一陣妖風,本來快要落定的博茕突然大幅度翻了一下,最終結果出乎了她意料。
是“媿”。
——投中“媿”則“枭棋”放倒,重新成為“散棋”。可以說,林芷上回投“驕”白投了。
“還以為有多厲害。”
肖百勝往椅背上一仰,冷笑道:“小兄弟,跟我鬥,你還太嫩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