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戰日。
百勝賭坊頂閣,鎏金鶴首香爐靜置桌角,檀煙流淌。
肖百勝閉目斜躺在太師椅上,他頭戴五嶽真形冠,身披紫色天仙洞衣,袍上用金絲繡着郁羅蕭台鶴和日月星辰。這是當年他下山,師父贈與他的出山法服,除了道法重大節日,他極少會穿,今日算是破例。
手中運珠輕轉,屬下躬身近前:“肖爺,外面來了好多人,要不要多叫點人看看,别出什麼事。”
檀木珠子驟然一頓,肖百勝睜眼踱至窗前,隻見長街人頭攢動,竟比闱姓開彩時還要熱鬧三分。
“叫董利調兩個人來。”
他眉間陰雲漸聚,前日蔔得的兇卦在心頭盤旋,忽然沉聲道:“那姓黎的怎麼還不來。”
下屬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了話:“許不是怕了肖爺您,不敢來應戰吧。”
同樣等不及的還有樓下圍觀的群衆,不少是曾折戟于此的賭客,他們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我早就看這肖百勝不順眼,開這破賭坊不知道騙了人多少錢,到後面十賭九輸,真懷疑他在賭局做了什麼手腳。”
“是啊是啊,我老婆本都被他坑完了,也不知道這位姓黎的英雄何時來,就等着他為民除害!”
“話說黎英雄長什麼樣?你們可有誰見過……”
忽然人潮湧動,方學榮的聲音破開嘈雜。
“黎公子到,大夥讓一讓,讓一讓哈。”
方學榮在前面為林芷開路,林芷今日穿的素色長衫,是初次踏入百勝賭坊時的男裝打扮。
“他就是黎英雄?看着模樣年輕,個頭也不大……”
“就是他上次勝過了肖百勝?這事我也有所耳聞,真是人不可貌相。”
“黎英雄,滅了那肖百勝!我們支持你!”
“黎英雄!黎英雄!黎英雄!”
支持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紛紛為她開路,林芷朝人群微微颔首,拾級而上的步伐不疾不徐,看似低調卻又高調地上了樓。
檀香缭繞的頂閣内,肖百勝已然正襟危坐。
“黎公子。”
肖百勝指間運珠輕轉,身子微微前傾,眼底寒光浮動:“我還沒見過如此大膽之人,你可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林芷拱手一笑:“過獎,過獎。”
“呵。”肖百勝冷笑,擡手一揮。
“砰!”門扉洞開,六名彪形大漢持刀闖入,刀刃寒光森然,左右分立肖百勝兩側。待林芷與方學榮落座,又有兩人悄無聲息地貼至他們身後,刀尖抵背,冷意透衣。
方學榮看見此情此景,臉色煞白:“肖老闆,這、這是何意?”
“想砸我場子,也不看看我是誰。”肖百勝目光冰冷沾染殺意,他深吸一口氣,“既然要賭,那好,今天咱們就賭命!誰輸了,誰就把命留下。”
方學榮猛地看向林芷,眼中驚惶幾乎溢出來。
林芷指尖微蜷,給他遞了個安撫的眼神,面上卻仍帶笑意:“那可是肖老闆你說的,到時候可别反悔。”
肖百勝眯起眼睛:“今日還是賭六博,來人!”
此時門外傳來喧嘩聲,他轉動運珠的手一頓:“何事如此吵鬧?”
一名侍衛倉皇闖入:“外頭百姓硬要上樓觀戰,我們人手少,攔不住。”
肖百勝剛想說些什麼,就聽那嘈雜的人聲越來越響,伴随着高頻的上樓腳步踩踏聲。
一個外表壯實的男子看也不看侍衛手裡的利器,就直接踏進來:“這麼精彩的對局,不親眼目睹怎麼過瘾!”
另一個同樣高大也撞開守衛闖了進來:“黎英雄,你莫怕!有我們替你看場,諒他們不敢耍什麼花招。”
“算我一個!”
“還有我!”
轉瞬間,号稱“一席難求”的百勝閣三樓竟被百姓擠得水洩不通。肖百勝布下的那幾個持刀護衛,此刻反倒成了被團團圍住的困獸。
“好,好得很。”
肖百勝的臉陰沉的吓人,他手中死死捏着運珠,指節泛白,像是要把它生生捏爆。
“既然有這麼多人想看——”他從齒縫裡迸出幾字,“黎公子,那我們便開始吧。”
…
另一邊,早些時候。
“這哪是人背的書!”
趙公子指尖插進發縫哀嚎,轉頭卻見沈墨凝望窗外,問道:“沈二,在看什麼……你該不會都背下來了吧?”
一道不明顯的流火在沈墨的眼瞳一閃而過,耳邊書聲郎朗,他看了眼趙公子,忽然傾身低語,“待會若生變故,務必讓所有人留在原地。”
“啊?”趙公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沈墨已起身離席。
“喂!你——”
對于趙公子的呼喊,沈墨沒回頭,一直走到門口,被三角眼表情淩厲地橫臂攔住,問他做什麼。
沈墨捂着肚子:“我要去茅房。”
“事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