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衆人暢通無阻地跑到了縣太爺府,連個阻攔的人都沒有。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有什麼埋伏,後來才發現衙門冷落,根本就沒幾個捕快,再加上山匪狠毒的名聲在外,更沒什麼人敢來阻擋。
一直到縣太爺府門口,才有幾個護衛顫顫巍巍拿着劍,虛張聲勢地警告衆人不許靠近。
孟超上前一步,沖着正門大喊:“杜豐,我今天就要來為民除害!”說完率先舉起大刀沖上前,身後衆人也義憤填膺地跟上。
幾個護衛吓得臉色慘白,一把丢了劍抱頭鼠竄,唯恐衆人誤傷自己。
孟超抓到杜豐的時候,這位平時人模人樣的縣太爺正衣衫不整地想從狗洞逃跑,結果因肥碩的身子卡在了洞裡,狼狽不堪的樣子引起人們哈哈大笑。
孟超手上發力,将杜豐提了出來,大刀抵到他粗短的脖子上。
“杜豐,你可還記得我?”
杜豐拼命梗直脖子,想離閃着寒光的刀柄遠點,聽見這話驚慌失措地擡頭,見到孟超那張兇狠的臉,吓得魂沒了一半,哆哆嗦嗦道:“你,你是殺了我侄兒的那個山匪。”
見孟超眼睛一蹬,手上的大刀就要朝着他脖子砍來,又連忙改口道:“不,您是山寨大當家!”
孟超揪着杜豐的脖子往外走,杜豐連滾帶爬、面如死灰的樣子看得山寨衆人十分解氣。
他站在縣太爺府門口,目光掃過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大聲宣告:
“各位父老鄉親,容水縣縣令杜豐不僅任由親眷胡作非為,還目視百姓受辱無動于衷,我孟超受此賊人壓迫被迫上山為匪,背負罵名許久。今日我就替天行道,斬此賊人!”說罷,手中大刀就要落下。
“等等!”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孟超驚愕望去。
孔英聽着這聲音耳熟,一回頭就見李大娘跑得面色漲紅,匆匆而來。看來今日山匪出動的消息穿得确實廣,連李荷花都聽說了。
孔英擠出人群去攙扶李荷花,好奇問道:“大娘,你也來看大當家斬昏官啊?”
李荷花剛跑過來還沒順過氣,一聽這話更急了:“孟超,你不能殺他,這狗縣令雖然該死,但他還是朝廷的官。你難道真想一輩子當山匪了嗎?”
衆人沉默,上頭的熱血冷卻下來,才意識到自己是闖進了縣令家喊着要殺縣令,又憤恨難平,分明這種昏官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孟超見到許久不見的娘親,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小了許多,杜豐趁此機會悄悄掙脫開他的鉗制,腳底一溜就想跑。
沒走出幾步隻見前路陰影重重,一擡頭發現圍觀的人群已經把路鎖死,其中不僅有山匪,還有本就對縣令有怨的百姓。
“娘,我已經難以回頭。您看看這人,難道您忘了這人把我們害得有多慘嗎?”
李荷花心裡也十分矛盾,她當然覺得杜豐死有餘辜,可是一旦孟超在衆目睽睽之下成了殺害朝廷官員的兇手,恐怕真得在山上待一輩子了。
就在衆人僵持不下之際,一陣馬車聲從遠處襲來。
随從高聲道:“陽州刺史到——”
一位身穿官服、氣宇軒昂的男子從馬車上下來,沉聲詢問,不怒自威:“此處聚衆所為何事啊?”
杜豐仿佛看到了救星,扒開呆愣的人群沖上去,對着刺史聲淚俱下喊救命。
孟超心知今日事難以善終,走過之處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最後到刺史身前站定,直視上對方炯炯的目光,單腿跪下:
“草民孟超,要告發容水縣縣令杜豐屍位素餐、魚肉百姓,請刺史大人主持公道!”
一片嘩然,身邊的李大娘發出一聲驚呼。
刺史站着,孟超跪着。孔英看不清楚兩人的神情,卻似乎在孟超身上感受到了種英勇就義的決心。
山匪告官,你聽說過嗎?
孔英沒聽說過。
但是,為什麼不可以呢?
冷清了許久的衙門終于再次熱鬧起來,勉勉強強湊齊了衙役和書吏,刺史親自作判官,響木一拍,孟超和杜豐都被帶上來。
被拉來充作書吏的王行之見到孔英時還覺得神奇,沒想到當初說着要殺山匪的小姑娘此刻卻站到了山匪一邊。不過這事相比山匪告官的奇聞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他一邊感慨當今這世道,一邊拿毛筆蘸了蘸墨水。
升堂後,孟超細細說了自己是如何被革職、被下獄、被逼上山,又說自己和寡母遭杜豐迫害分别許久,最後怒斥杜豐“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有人頭一回知道這山匪頭子還有段悲情往事,聽得眼淚汪汪,将憤怒的眼神看向杜豐。
杜豐似乎覺得有了人撐腰,便不再擔心自己性命,面對孟超的控訴也隻是一聲冷笑。
“你說我侄子強搶民女,明明是那女子見我侄兒穿得富貴主動貼上來,我侄兒不敢動心思,甘做柳下惠,卻被你個小小捕快當街毆打!
“我作為百姓父母官自然是要秉公處理,你倒打一耙污蔑我侄兒不說,還口出狂言說我徇情枉法。對朝廷官員如此不敬,我将你下獄有何問題啊?”
嚯!
孔英第一次見有人能如此颠倒黑白,看杜豐睜着眼睛說瞎話卻臉不紅心不跳,氣極反笑,心裡十分震撼的同時,想着要是自己面對護國公生氣時也能這樣無中生有就好了。
杜豐還在繼續:“你控訴我侄兒的話毫無根據,我的侄兒死在你山寨裡可是千真萬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