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遠離了嬷嬷丫鬟的視線，彼時年紀尚小的樓修生就掏出一塊糖餅掰成兩半，将小的那一半遞給小孔英。并不是他吝啬，而是大夫囑咐過小孔英身弱須要克制飲食。

但是樓修生一看孔英被藥苦得眼淚花花，内心不忍，像被人打了一拳般難受，于是悄悄和小孔英約定乖乖吃藥就可吃一次糖餅。

可惜每天都丢的糖餅逃不過廚娘的眼睛，事情很快敗露。樓修生受罰，并被嚴令禁止投喂小孔英。

不能吃糖，生活的苦悶要如何消解呢？

樓修生便帶着小孔英去書房裡讀故事書。她年紀小不認字，就由他一點點念。小孔英往往會安靜縮在樓修生懷裡，見紙頁上的方塊拼湊成她從未見過、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的四方院落之外的世界。

“所幸你現在親眼見過了。”

從書房的窗子能看見院子裡綠郁蔥茏的樹，孔英知道現在正是它最枝繁葉茂的時候，一旦時節過了，葉子便會極速由綠變黃，衰落凋零下來。

毒醫的蠱蟲确實很有用，她如今已經能正常下地走路，隻是樓修生不願她過度勞累，半強迫她繼續坐在輪椅上。

孔英冷不丁說：“毒醫似乎認識我。”

樓修生詫異：“嗯？或許是護國公為你求醫時也找上過她吧。”

她不置可否：“當時她還說了些我聽不懂的事，說我命中有劫，還說什麼‘命格相補’。”探究的目光落到樓修生身上，“你既然陪我長大，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沉默又沉默。

風從窗子裡溜進來，翻得他手上書頁嘩啦啦地響。

“本來我不想告訴你，這也是護國公的意思。什麼‘命格’啊‘命數’啊你都不用操心，他和我會把一切都解決好。”

“可是我想知道。”

自從在清明詩會後知道樓修生是她幼年玩伴，好多困惑就在孔英腦子裡盤旋。他自稱父母雙亡的孤兒，又怎麼會成為自己的夥伴？隻是彼時情況複雜又尴尬，孔英沒機會多問。

樓修生顯然不願提起這些，還是在孔英執着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他盡量用自己最柔和的語氣說着：“因你出生後便一直疾病纏身，國師為你算了一次命。”

國師？這裡面怎麼還有他的事啊。

“他算出在你十七歲時有一大劫，過不了就是身死魂滅，過了便是榮華富貴一生無憂。若要解此劫，需得有個與你命格相補的人常伴你身邊，用自身命格滋養你。”

孔英驚詫，從不曉得自己還背負着這樣的命數。

“這個人該不會……”

樓修生點頭：“是我。”

護國公老來得女，孔英又是他妻子留在這世上最後的孩子，他當然不會白等着孔英的命中劫數而坐視不管，本來已經打算好傾盡全部力氣将這個和孔英命格相補的人找出來。

結果老天眷顧，就沒幾天護國公碰上了父母在戰争中去世而淪為孤兒的樓修生。

那時的他還叫作樓微。

護國公有自己的傲慢，用樓修生滋補孔英的命格這件事做起來毫不手軟。他想着對方隻是個亂世中幸存下來的孤兒，如果沒有一副好命格而被他看上，隻怕是不知道能活到幾時。

至于對方會不會因為滋養孔英而受到影響，那關護國公什麼事？他隻要孔英好就行了。

這件事情瞞着孔英，但沒刻意瞞着樓修生，幾乎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為改小姐的命格才來，對兩人日漸親昵的接觸也不阻止。

“你小時候可喜歡我了，護國公給你帶了什麼玩意，你總要分我一份。”

當時新朝初建事務繁忙，護國公京城江南兩頭跑，孔英的兩個哥哥也隻在太學休假時才能來江南看望她。

年輕氣盛的少年見不得自己妹妹對一個外人比對自己還好。大哥心直口快脾氣暴烈，二哥笑面狐狸慣使陰招，兩人沒少給樓修生下絆子。

然而，那又怎樣？反正孔英是站在他這邊的。

每次受了委屈，樓修生就跑去找孔英，刻意讓兩兄弟看見自家妹妹是如何親近一個外來人，将眉頭一挑，嘲笑諷刺的目光落在氣得炸毛的兩兄弟身上。

總歸孔英離不開樓修生。

“那後來，為什麼我回了京城，而你留在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