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市經過一天一夜的暴雨沖刷,章市像一塊濕漉漉的海綿,排水系統差的區域深積髒水,街市空氣彌漫着泥土和雨水的腥氣。
早餐是傅斯聿親自準備的,熱了溫牛奶,煎了雞蛋餅,還煮了軟乎乎的小白粥和幾道配菜。
傅斯聿喂什麼,雲筝吃什麼。
雲筝眼睛重新纏蒙醫用紗布,早上剛醒沒多久,整個人顯得有些懵懂生嫩。
傅斯聿把雞蛋餅分碎成塊,喂進少年嘴巴裡,“昨天睡得怎麼樣?”
少年吃東西時,嘴巴微微鼓起,不說話顯得很呆。
食物吞咽下,雲筝搖搖頭,“還好。”
實際一點也不好,最開始夢見有怪物纏着自己不放,利爪和白森森的牙齒一并抓住身體,準備把他一口下肚。
後來又夢見去年死纏着他不放的男變态。
分不出哪個更吓人,都讓他沒睡好。
雲筝喪啦吧唧的應話,不像“還好”,反倒像被男鬼吸去精氣的白面書生。
男鬼本人上下坦蕩,并無半分愧疚,又用湯匙挖了一勺小粥,細緻認真的模樣和昨晚天差地别。
随着這段時間相處,雲筝也還算适應傅斯聿照顧他的生活。
不過他還是沒适應傅斯聿說怪話時的癡迷。
比如他在喝湯被燙到時,傅斯聿的心聲低啞貪婪,【寶寶舌尖好紅,好可愛,想吃。】
雲筝吓得不願意繼續喝,死死閉着嘴巴,不肯吭聲。
因為沒娛樂項目,雲筝大多數時間聽手機廣播打發時間。
偶爾傅斯聿過來用各種理由和他接觸,什麼看看眼睛,再扒拉一下他的後腦勺看縫針傷口。
然後雲筝聽見他的真實意圖。
【寶寶好乖。】
【發呆的時候都這麼乖。】
【好可愛,想吃。】
坐在陽台聽交通廣播主持人聊天的雲筝,嫩生生的耳根逐漸蔓延一抹可疑的紅。
【怎麼耳朵紅了?喜歡我碰寶寶?】
【寶寶又勾引我。】
雲筝假作沒聽見,一本正經朝向陽台落地窗,忽略壓在脖頸後的手指。
隻聽傅斯聿心聲輕輕感歎,【這落地窗不錯。】
雲筝等了一分鐘,耳邊空蕩蕩,心聲蓦然消失,明明是件好事,他怎麼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下一秒,【别人看見了寶寶會害羞嗎?】
雲筝:“……”
最後是輔導員徐桉銘的一通電話解救了雲筝的水深火熱。
雲筝長期病假的各種證明材料已經被室友整理上傳,但層層審批後,還需要家屬或本人去學校蓋章簽字。
雲筝聽見消息後心情蓦然陰轉晴,肉眼可見的開心,像一株蔫巴巴的綠植恢複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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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出門,章市溫度仍然在十度以下,需要穿暖和才行。
兩人站在客廳,傅斯聿幫他系上新圍巾,淺棕色,和暖呼呼的白色羽絨服很相稱。
正常人出門眼睛纏着紗布會很奇怪,雲筝不想增添更多異樣視線,傅斯聿給他找了一副墨鏡戴上遮擋光線。
仍然是盲人形象,但總比纏紗布低調些。
傅斯聿低眸,少年潤澤的琥珀眸透着開心和輕松,“這麼想出門?”
雲筝這段時間幾乎快無聊長草,“已經在家呆很久了。”
而且在醫院好歹有室友偶爾來看他,在公寓這兩天,隻能和傅斯聿單獨相處,而且還被迫聽難入耳的心聲。
傅斯聿雙眸平靜無聲,他本來隻想讓雲筝一個人呆家裡等自己回來,但少年第一時間的雀躍讓他勉強改變想法。
這次沒有司機,傅斯聿親自開車。
待雲筝坐穩副駕駛,傅斯聿替他系好安全帶。
雲筝一開始特期待地說,“哥哥,學校很近的,不用導航,我可以指路——”
話音還未落,少年意識到什麼,巨大的失落猝然從頭頂籠罩。
又蔫成小白菜了。
下一秒,幹燥溫暖的大掌摸了摸少年頭頂,安慰意味明顯,“沒事,哥哥認識路。”
雲筝喪氣未消,鼻尖倏然萦繞一抹薄荷的清香,很快驅散剛才的悶窒。
章大距離公寓兩公裡以内,五分鐘以内的車程就到了。
擔心傅斯聿不熟悉路程,徐桉銘早早在校門口等待,但他沒想到傅斯聿直接開車進校内了。
兩人最後在教務處門口見面。
章大對出入車輛十分嚴苛,非工作原因或在校職工,外校車輛一律嚴禁出入。
徐桉銘不确定地問,“斯聿,是保安直接放你進來的嗎?”
傅斯聿瞄了眼手機屏幕,是一個地圖點位圖。
十分鐘前,少年本跟着傅斯聿在校門口下車。
雲筝被傅斯聿牽手引路,另一隻手握着他的盲杖。少年雖然表現正常,但步子很小,明明看不見,目光卻四處亂晃。
傅斯聿敏銳察覺到雲筝的畏縮怯懦。
因為從小被人喊“小瞎子”,雲筝很在乎别人的眼光。尤其是同學。
傅斯聿在情感上近乎冷漠無情,和血緣關系至深的父母都情感疏離。他卻能敏銳地感知到雲筝的情緒波動。
最後雲筝沒跟着回學校,傅斯聿把他放在一家蛋糕店。
軟件顯示雲筝點位仍然保持不動,可能在吃小蛋糕或者奶茶。
徐桉銘仍然在等他的回答。
傅斯聿确認完後,迅速關閉手機,語氣不疾不徐,帶着理所當然的口吻,“是的,家父一直在貴校投資項目,前年和他來過幾回,可能信息也有一并登記吧。”
投資項目?
徐桉銘恍惚一秒,章大科研能力雖強,但影響力不足以影響外省,大都是本地企業助力研學。要真說燕京的企業,他依稀記得,前年确實有個傅氏投了兩千萬建實驗室,樂得院長恨不得擺十天十夜流水席。
哎??!
徐桉銘雙目從呆愣瞬間清明,然後又唰得一下變白癡,“斯...斯聿,你家是傅氏集團??”
那個經常上新聞經濟時報、涉及行業從互聯網到礦産再到娛樂行業都鼎鼎有名的傅氏??
徐桉銘用一種奇異的目光重新審視傅斯聿。
他頂多以為傅斯聿是個年輕有為、家境優渥的青年,畢竟誰能想象雲筝一個靠獎學金和兼職養活的苦學生,竹馬居然是全國首富的兒子。
面對徐桉銘的震驚,傅斯聿倒顯得平淡許多,“是的徐老師。”
神态謙和,一言一行溫馴有禮,和徐桉銘腦子裡想象的混不吝富家公子大相徑庭。
章大鬧事乖戾的有錢人家小孩徐桉銘不是沒見過,這種少爺公子嚣張無度,基本用鼻孔看人,矜貴冷漠,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感受。
這麼一對比,徐桉銘忽然覺得倍感榮幸。
徐桉銘熱情問,“斯聿,我們章大還挺大的,你沒繞路吧。”
傅斯聿,“沒有,挺熟悉的。”
徐桉銘真心實意誇贊,“那斯聿記性還挺好的,兩年了還記得章大校園路線。我們學校樹多,分叉路也多,小筝剛上學那會兒,經常迷路,我總在半路碰着他犯迷糊。”
傅斯聿忽然來了興趣,“這樣嗎?”
徐桉銘,“是啊。小筝大一很内向,不敢和人說話,和室友也很少交流,後面才好很多。”
兩人就這麼一路聊到副院長辦公室,找人蓋章走請假流程。
章大附近的甜品店【拾光】,店内空氣甜絲絲的,出入的客人都是面容姣好青春活潑的學生。
角落裡,有個戴墨鏡的少年形單影隻,孤零零一個人慢吞吞吃蛋糕,雖然黑色鏡片遮擋住大半張臉,但依稀能窺探到三四分驚豔卓絕,還是很惹眼。
不時有似有若無的打量和好奇視線輕輕落在少年身上。
“看角落眼鏡哥!大概8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