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招娣聽見公雞打鳴,就醒過來。
房間裡沒有鐘表,她不清楚具體時間,穿好衣服打開窗,發現天空還是漆黑一片,這個季節白天短,早晨亮得晚,她憑直覺判斷,該是6點左右。
走進衛生間,洗漱台潔白、馬桶潔白、燈光潔白,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潔白。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好像都白了幾分,深褐色的眼睛變得亮亮的,她側身欣賞新衣,左左右右翻來覆去欣賞好幾遍,難以置信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忍不住沾了些水,抹在臉頰上,抹在唇瓣上,她覺得自己就和衣襟上那朵栩栩如生的桃花一樣嬌豔欲滴。
離開房間,她根據記憶找到廚房,雖是老宅,但裡面的設施都是現代化産物,杜招娣不敢胡亂去碰這些設備,拐個彎進了另一間房,才發現廚房的旁邊竟然還是廚房,這邊廚房有老竈,竈邊還堆了柴。
她從櫥櫃裡找到面粉,從冰箱裡找到雞蛋,打眼兒又瞥見院子裡還有一地香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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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嘉遇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兩眼一睜有點發懵,擡胳膊壓在額頭和眼睛上,再挪開,看見熟悉的天花闆,想起自己已經回了魁城。
翻身下床,洗漱完畢,撈了件長款羽絨服套上,打算叫上杜招娣出去吃早餐。
去南院敲了半晌門,沒人應,阮嘉遇試探着叫了聲“招招”,背後傳來輕輕的一聲——
“哥……嘉遇哥。”
“起了啊?”他打量她一眼,暗自感慨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瘦骨伶仃的小丫頭換身衣衫,就像換了個人,精神許多,一副黃不拉幾的皮囊看着也潔淨了些。
“準備一下,我們出去吃早餐。”
“出去吃嗎?”
“?”阮嘉遇遞給她一個眼神,手掌繞去後腦勺,心虛道,“我手藝不好。”
“我做好了。”
“……”
到了廚房,這裡整潔得也像是換了個屋,他昨夜扔槽裡的碗洗了,往裡一瞅,連水都抹幹了,被他擺亂的調料瓶都去了該去的位置,鍋已經刷得黑黑亮亮,潔白的台面上扣着一個大鍋蓋,阮嘉遇走過去一提,香噴噴的熱氣立時蹿了出來。
青菜粥、白面饅頭、香蔥雞蛋餅,還有一碟下飯菜——肉沫豇豆。
阮嘉遇眼神一頓,回眸看她:“都是你早晨起來做的?”
杜招娣點點頭,主動彙報:“米面都是櫥櫃裡找到的,雞蛋和肉在冰箱拿的,豇豆是泡菜壇裡的。”她指指角落裡的幾隻大壇子,眨眨眼又說,“香蔥是院子裡掐的,青菜是隔壁嬸子給的。”
“隔壁嬸子?你出門啦?”
杜招娣抿抿唇,發出細弱的音節:“就、就一會兒,我把大門虛掩上了,視線全程沒有離開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阮嘉遇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端起碗,舀了青菜粥,啄了一口,“手藝真好,辛苦了,那就……先吃飯吧。”
兩人于是把早餐挪去客廳,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有肉沫豇豆這種下飯神器,阮嘉遇不知不覺就添了第二碗粥,再去抓第二個雞蛋餅時,才察覺,對面那丫頭一直捧個饅頭啃,隻偶爾夾點肉沫豇豆進去混着吃。
他劍眉一挑,問:“不喜歡吃雞蛋餅?”
杜招娣縮了縮脖子,看了眼雞蛋餅,吞咽唾液,再垂眸,小幅度地點點頭。
阮嘉遇将信将疑,筷子敲了敲碗邊:“招招,你現在是阮家的孩子了,這裡不會有人苛待你。”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撒謊不是好習慣。”
杜招娣慌張地擡起頭,視線對上的一刹,阮嘉遇夾起一張雞蛋餅,放進了她碗裡。
“家裡應該還有牛奶,等會兒去拿一瓶喝,你是長身體的年齡,營養不能少,不能挑食。”
話落,阮嘉遇啄了一口粥,又打眼瞧她,瞧見她誠惶誠恐的模樣,胸腔莫名生出一股難忍的煩躁,她手裡的半個白饅頭尤其礙眼,他幹脆一刀切:“以後不準吃饅頭了!”
杜招娣低下頭,啃了一口雞蛋餅,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