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枯葉>
周阿姨已經複工,但嘉甯還是會幫着做飯,因為主家千叮萬囑過不讓她碰涼水,周阿姨便隻準她做些邊角工作,阮家衆人都看出她是閑不下來的性格,又初來乍到和周遭一切都不熟,關在卧室反而容易出問題,也就随她去了。
這天,阮嘉遇回了巧梨溝。
晚餐時,周阿姨誇嘉甯手藝好,做事利落,以後一定成器。
阮家衆人不約而同想起了蘇鳴,這是件傷心事,所以周阿姨明明是在誇嘉甯,在活絡氣氛,卻适得其反,讓餐桌氛圍陡然陷入一種堪稱頹然的安靜。
半晌,阮家阿媽笑說:“嘉甯,你手上有傷,這段時間先養養,不急做家務了,功課複習得怎麼樣了?沒幾天學校就要開學了,屆時做開學測驗關系到班級分配,能進優等班就盡量進……”
“媽。”阮嘉遇忍不住打斷她,伸長筷子夾菜,放進碗裡浸了浸油,“現在哪有什麼優等班!師資都是一樣的,卷孩子不如卷自己。”
阿媽瞥他一眼。
阮嘉遇又擡眸,看向對面:“嘉甯,别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不是要給你壓力。”阿媽解釋道,“我前幾天跟李家嬸子去打聽了下,現在分流這股風吹到魁城來了,若是考不上普高,就隻能去職高了,現在不像過去,付點擇校費就能讀書。”
“哪至于?”阮嘉遇無所謂地扯了下唇,“隻要給得夠多,哪裡都能讀!”
“啪!”阿媽一筷子敲中他頭頂,“好的不教給妹妹,盡教些壞的,嘉意也是讓你帶壞的。”
阮嘉遇無言以對,身邊小團子咧着嘴,笑得咯咯的。
嘉甯插話進去:“阿媽,我練習冊做完了才幫周阿姨做家務的,不耽誤學習。”
“做完了?好幾本都做完啦?”阿媽有些驚訝,畢竟家裡的崽子們仗着有點智商高傲慣了,對她的教導是左耳進右耳出,就連最乖的嘉意現在都跟她對着幹!怎麼叛逆怎麼來!
嘉甯點點頭。
阿媽喜歡她的乖巧,又說:“那有沒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你大哥是當年的省狀元,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他。”
這話,叫嘉甯驚了下,也叫阮嘉遇噎了下。
他咳了半天,擡起視線,迎上嘉甯一雙炯亮豔羨的眼睛,不由尴尬地說:“媽,那都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怎麼了?”阿媽笑盈盈地說,“學習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人家鶴深一路保送,沒經曆過中考高考,不一樣能輔導嘉意學習?要你這個哥哥有何用?”
阮嘉遇擱下筷子,正欲反駁,卻瞧對面嘉甯低下頭,薄薄的唇角往上輕輕一挑,無聲而腼腆地笑了笑。
到嘴的話滾回肚子,他跟着笑了下:“那我……我試着把生鏽的腦子抛光一下?”
晚餐結束後,嘉甯準備了些水果,抱着練習冊,厚着臉皮去了西院。
西院現在就住了阮嘉遇一人,他因為工作很少回巧梨溝,所以回來,就由他帶團子。
卧室門沒有合攏,不寬不窄的縫裡漏出清透的光,這個時間,周阿姨還沒睡,在幫着收納團子的玩具,父子倆則在地毯上互動,阮嘉遇架着他的胳膊,帶着他雙腳離地跳躍,同時也引導着他數數字。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嘉甯聽見團子的笑聲。
垂眸,便覺得自己懷裡的練習冊和水果非常不識擡舉,轉身,就要靜悄悄離開時。
“嘉甯?”阮嘉遇偏頭看過來,叫住了她。
他放下團子,站起身,走過來看見她手裡拿的東西,了然,便讓周阿姨帶團子離開了。
嘉甯忐忑地問:“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怎麼會?”阮嘉遇笑了笑,從她手裡先後接過水果盤子和練習冊,引她走去書桌那邊,“團子平時更黏爸媽,我本就不怎麼會帶他。”
書桌上擺滿了繪本和圖畫冊,他大掌過去收攏,碼去角落堆疊起來,再将蠟筆亂七八糟地往筆盒裡一塞,擡手把台燈摁亮,再招手示意她過去坐下。
“哪裡有問題?”
他說着攤開練習冊翻了下,淡而歪曲的鉛筆痕迹和工整的印刷字體形成鮮明對比,字迹雖然不算好看,但卷面控制得極為整潔。
阮嘉遇面露驚訝,擡眸:“還真是做完啦?”